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压在光秃秃的枝丫上，连成了一片天地苍茫。
贺童心站在十五楼向下俯瞰，透过消融的雪，看到了贺骏逐渐消失的背影。
“童心。”文倩茹窝在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声音是哭吼过的嘶哑，“别看了，他不会回来。”
贺童心没有动，他望着远方那一串没有尽头的脚印，心脏是冷的，想要寻求一个终点的冷，可他望不到尽头，无论是那条脚印，亦或心脏跳动的时间。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文倩茹说，“反正有他没他都一样。”
“哦。”贺童心已经麻木，他大力推开窗户，冷风吹着飘雪迫不及待灌入，窗帘飞舞，呼呼作响。
“你干嘛！”文倩茹猛然从沙发弹跳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拽住了贺童心胳膊，“你想干嘛？”
贺童心眼帘低垂，相较文倩茹的着急，他平静极了，“你们刚才打破香水，我想散散味道。”
“我会处理！”文倩茹眼睛红肿，却也挡不住其中凌厉，她关了窗户，而后走向一片狼藉的客厅，“回你房间写作业去，都要升高中的人了，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要明白。”
“……嗯。”贺童心眨了眨眼，麻木的心还是因为这句话有了疼痛，他拼命抑制着眼泪滚落，冲回房间。
天空是暗沉的，屋内也分外昏暗，贺童心甩掉拖鞋仰躺在了床上，他抹去眼角湿润，呆呆盯着悬在天花板的顶灯。
灯圆圆的像一轮满月，而他的家已经四分五裂。文倩茹说他应该明白一些事，他确实是明白的。
他明白相看两厌的人朝夕相处有多痛苦，也明白这个家坚持不了多久，他甚至很早以前就明白了，是他的存在导致这份痛苦延续了很久很久。
但他还是忍不住难受，心里很空很空。
他想，雪下得那么大，春节就要来了，他们难道不明白过年就是要阖家团圆的日子吗？
他们明白的，但他们还是退出了彼此的人生。
不知何时睡着了，贺童心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经过睡前一系列的心里建设与安抚，负面情绪缓解许多。他侧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颜色，已是傍晚时分。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文倩茹的消息弹窗，说有事外出，让他饿了点外卖。
19点过两分，是该吃晚饭了。
贺童心没有点外卖，他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而后穿起外套揣着手机，打算出门觅食，谁知刚打开门，竟瞅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明月哥！”
“小渠。”倚着行李箱低头看手机的男生抬起了头，嘴角自然而然挂起一抹笑，“你再迟出来几秒，我就要敲你家门了。”
糟糕的一天因为此刻出现的人而改变，贺童心不自觉笑了，嘴角勾起两枚梨涡深陷，“向奶奶不在家，你没有提前问清楚在来吗？”
“车晚点了，不想她老人家担心，就没提前说。”向明月说着弯下腰，从行李箱后面拿出了一捧花，“本来要送奶奶的，既然她不在，就送你喽！”
“啊？”贺童心望着那一大捧色彩鲜红的玫瑰花，有些傻眼，“还是留给向奶奶吧，我……”
“虽然不是特意给你买的，但也算借花献佛表达心意了，你别嫌弃。”向明月摘下写着祝福语的卡片，然后把花塞进贺童心怀里，“现在要去哪？”
“出去吃饭。”贺童心抱着花，鼻尖嗅到了玫瑰的芳香，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嫌弃，就是…第一次收到花。”
向明月笑问，“喜欢吗？”
“喜欢。”贺童心说，“很漂亮的花，谢谢哥。”
“别急着道谢，我今晚还得住你家。”向明月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推着行李箱跨进门槛，“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贺童心不想轻松愉悦的气氛被破坏，他捧着花顺过行李箱，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转移话题，“哥你吃晚饭没？”
“没有。”向明月站在玄关处，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水味，似乎还掺杂着酒精，和他在门外闻到的一样。他环视屋内，凭借着高挑的身高，看到了桌边的酒精喷雾，还有垃圾桶里碎掉的香水瓶。
他想问点儿什么，可贺童心走出卧房了，梨涡一直挂在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便临时改了口，“我想吃炒拉条子。”
贺童心吐槽，“你每次都要吃炒拉条子。”
店老板在后厨甩面，面条撞击案板发出“砰砰”的响声，向明月等不到面条上桌，先买了一个肉夹馍啃着，贺童心坐在他对面，捂着面汤碗暖手，“明月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向明月伸手比了个三，贺童心眼睛一下子瞪大，他不可置信道，“一米八三！”
“嗯哼。”向明月瞟了眼贺童心握在白碗上的细长手指，还有羽绒服袖口露出的纤细手腕，“你怎么没见长啊？”
“瞎说。”贺童心一字一顿着重强调道，“我比夏天多长了4厘米。”
斤斤计较又不服输的劲儿，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向明月觉得好笑，“还在天天吃钙片？”
“看不起谁呢！我早都不吃了。”贺童心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他埋头凑近汤碗，在向明月戏谑的目光中，声若蚊吟，“我现在只喝牛奶。”
“挺好。”向明月的肉夹馍见底，炒拉条也做好了，他把面碟推给贺童心，忍住笑意道，“坚持喝牛奶，争取早点儿追上我。”
“我都看不到希望。”贺童心叹气，“我长你也长，你什么时候才不长啊？”
“我也说不准啊。”向明月把自己碟里的煎蛋夹给贺童心，“多吃点儿，长高高。”
“滚蛋。”贺童心绷不住了，含笑骂道，“说多少次了，不吃鸡蛋找老板，别每次都给我。”
“嗯。”向明月点头，“记住了，贺老板。”
……
吃饱喝足，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积雪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细碎银光。
“小渠。”向明月弯腰捞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了一个团子，“要堆雪人吗？”
贺童心见状，立即警惕后退，“不要。”
“你怕什么？”向明月直接蹲在了路边，“我不扔你。”
贺童心满脸不信任。
向明月没再说话，他把团子扔雪地滚了几圈后，又揉了一个小的按在大团子上，一个雪人雏形就出来了。
“过来。”向明月扭头，朝贺童心招手，“剩下交给你了。”
贺童心踌躇不前，“真不扔我？”
向明月信誓旦旦，“不扔！”
贺童心这才放心，他走到小雪人前，和向明月并排蹲着，“找两个小石子当眼睛吧，胳膊还是用笔芯…靠！”
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顺着后脖颈贴到脊背，贺童心牙齿都打颤了，“向明月！”
肌肤与布料之间的温度暖烘烘的，特别适合暖手，向明月压着贺童心，制止他反抗的一切动作，“没大没小的，喊哥。”
“我不喊！”最初的冰冷过去，贺童心逐渐适应了脊背的温度，他愤愤然道，“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不扔你雪球，又没说不冰你。”向明月探入另一只手，贺童心极力躲避不成，带着向明月一起摔倒了。
他被压在向明月身下，宽大又冰凉的手心擦过脖子撑向地面。他反应极其迅速地扭开脑袋兜起帽子，接着紧紧抓住了帽子两侧布料，包裹得相当严实，只剩一对透亮的眸子盯着向明月，“你今天刚回来，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赶紧起来！”
“喊哥。”向明月说，“你不喊我就把你埋雪里了。”
“别。”贺童心默了两秒，眨巴着眼说，“看在你送我花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这次，你赶快起来。”
“还嘴硬是吧。”向明月听他说完，手里抓起一把雪就要朝脸撒下，贺童心连忙闭住眼，大喊道，“哥！明月哥！饶了我吧。”
“诶？”向明月动作一顿，笑问道，“你不对劲，今天怎么投降这么快？”
“我又不是傻子。”贺童心说，“打雪仗从来赢不过你，越反抗你越过分，我以后都不可能和你玩这个幼稚游戏了。”
“哈哈。”向明月大笑，“不是傻子也傻了好多年。”
贺童心气结，“你存心欺负我是吧！”
“没，只是突然想到你两岁那年撞坏我的雪人，然后要把自己埋雪里送给我的事情。”
“靠！你又提这事！”贺童心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念瞬间破碎，他使出全部力气反压住了向明月，“你成功惹恼我了，咱两今天不死不休！”
两人谁也不服输，压着对方在雪地里狠狠滚了一番，回家时不仅衣服湿冷，贺童心发尾都结了层冰碴子。
他先去洗澡，洗完后走出浴室，差点没被向明月手里的黄色皮卡丘家居服闪瞎眼睛。
“明月哥！”他忍俊不禁地伸出手，比了个大大的赞，“眼光真不赖。”
向明月问，“你觉得好看？”
贺童心不消多想就知道向明月要打什么坏主意，他才不会上钩，“好看不好看还得由人决定，我穿肯定达不到它的效果。”
“是吗？”向明月笑得意味悠长，他把衣服扔向一边，俯身拿起了桌上手机，“妈，小渠不喜欢你挑的衣……”
“白阿姨！”贺童心瞳孔地震，顶着毛巾就飞奔到了向明月旁边，待看清手机屏幕里的女士后，立马扬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阿姨晚上好呀，原来衣服是你挑的，我就说明月哥哪有那么好的眼光。”
白宋初眉眼柔和，说话也又轻又缓，“你明月哥说颜色太亮，但我记得你很喜欢皮卡丘。”
“嗯。”贺童心梨涡深深的，“是很喜欢，谢谢白阿姨。”
“喜欢就好。”白宋初说，“年后是你生日，我买来要做生日礼物的，结果被你明月哥偷偷带走了。”
“妈。”向明月比划了一下两人身高，抢话道，“小渠长高了，我这不是担心你把握不准尺寸，到时候尴尬嘛。”
“小渠也就比你矮个半头，我都记得呢。”
“那是我多此一举喽！”向明月扯下贺童心头顶的毛巾披在了自己肩上，“妈你和小渠聊会儿天，我去洗澡。”
“小渠头发还湿着，先去吹干吧。”白宋初说完，又叮嘱向明月，“最近感冒频发，明月你是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和小渠，知道吗？”
“知道。”向明月眼神示意贺童心去吹头发，看着人接上吹风机的插座了，这才挥手告别，“那下次再聊了妈，拜拜！”
手机随意扔在床上，向明月伸了个懒腰往浴室走，“渠啊，一会儿换上衣服拍张照片呗，我给白女士发过去。”
确定电话挂断，贺童心才敢开口，“你咋心眼越来越坏了呢？一天尽知道捉弄我。”
“唉！”向明月叹气，走过贺童心身边时，撸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高中生压力大，你理解理解。”
“理解个屁。”贺童心偏头躲开手掌，接着按下了吹风机按钮，噪声轰轰，似是驱赶某人的信号。
向明月扯唇笑笑，走进了浴室。
[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