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蒸的喷香,炒菜也鲜嫩可口,贺童心正想夸夸向奶奶,手底的碗被抽走了。
向明月端起炒鸡蛋,往贺童心碗里拨了小半碟,接着又把碗里的青椒西红柿挑进自个儿碗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根本不在意坐立难安的贺童心。
贺童心先是瞄了眼桌对面的向奶奶,见老人家嘴角弧度没有消失,这才稍微安心。他赶紧把自己的碗拉回原本位置,“哥你不用管我,我自己……”
“你不是喜欢拌饭?”向明月说,“在你家怎么吃,在这就怎么吃,这么久了还跟我瞎客气啊!”
这不是瞎客气,而是做客的基本礼貌!贺童心跟向明月解释过好多次了,可这人不听,每次都我行我素的,根本劝不住,他有些无奈道,“谢谢哥,我没和你客气。”
“嗯。”向明月点点头,接着问向奶奶,“明天是廿九,我爸妈该回来了吧?”
“对,按往年时间,明儿下午就能到。”向奶奶顾及着贺童心,不欲多言此事,她扯开话题,“米饭还够不?我给你盛。”
“够的。”向明月给贺童心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状似不经意问道,“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这旅游也去好多天了。”
贺童心动作一顿,搅拌着碗中的米饭与蔬菜,迟迟没有回答。
向奶奶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向明月是故意提起父母的。不过她没像上次那样制止,毕竟这么多天了,又经过前些天的吵架,两人应该能知道克制情绪,然后好好谈吧。
端着饭碗起身,向奶奶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你两聊,我得看电视剧了。”
向明月说,“多夹点儿菜再去。”
“用不着。”向奶奶摇头,“我不比你们年轻人消化好。”
电视声音大,年代剧特有的古朴方言飘荡在屋子里,削减了几分沉寂。贺童心闷声吃饭,直到米饭见底才抬起了头。
早已结束用餐的向明月时刻关注着他,见此适时递上水杯,“喝水。”
贺童心接过水杯,他轻轻抿了口,眼帘低垂不知想些什么。向明月静静瞧着,半响后忽见水面荡开涟漪,有一滴泪落进杯中。
向明月怔了下,那滴穿透水层的泪仿佛一并穿透了他的心,久违的焦灼炸开在周身,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贺童心流泪了。
“贺小渠?”有些慌乱地掐起贺童心下巴,他想要证实那不是眼泪,可贺童心躲开了。
贺童心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仿若呓语,“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文倩茹去哪旅游了,也不知道贺骏会去哪里,他们只说了离开,却无人告知他地点与归期。他其实心里很害怕的,害怕没有人愿意回来,害怕没有人愿意要他,害怕向明月走后家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可向明月回来一次不容易,他们能见面的时间太短,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留给向明月美好记忆,而不是一地鸡毛的麻烦事。
岁月催人,父母二十几年的婚姻走向消亡,而贺童心与向明月只有十四年的友情,所以他在失败的爱情里寻找友情长存的方法,他在拼尽全力维系着生命最后的光!
然而光太明亮,也太温暖。贺童心会因为向明月的一句话而防线尽毁,也会因为向明月的一句话委屈到想哭。贺童心特别想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冲进向明月的怀抱倾诉所有悲伤,可他长大了,向明月也走去了更广阔的世界。
外面世界那么累,向明月需要一座供他休息的避风港。他虽比不过家的温馨与祥和,但至少,应该是向明月的第二选择。
“哥。”贺童心吸了吸鼻子,嘴角扬起微笑,一双碎着光的眸子盈盈望着向明月,梨涡深深,不知藏了多少委屈,“不提他们好不好?”
焦灼化作冰凉的痛感,继而成了针尖,密密麻麻戳在心窝里,激起不知名的愤怒。向明月攥起贺童心手腕,脸色阴沉,“跟我进屋。”
不容分说把人扯进房间,向明月深吸口气,勉强扼制了怒火的肆意发泄,“为什么哭?”
贺童心低着脑袋,“我没哭。”
“还倔!”向明月握着手腕的力道加重,“头抬起来说话。”
贺童心慢吞吞抬起了头,“你捏疼我了。”
向明月没搭理这句话,“我再问一遍,为什么哭!”
“我没……”
“贺小渠!”向明月眼神冷冷扫下,贺童心瞬间噤了声,他不自觉后退小半步,惶惶然道,“我没想哭的,但眼泪它自己掉下去了,我控制不住。”
“唉!”向明月瞬间泄了气,贺童心死倔死倔的脾气让他恼火,可惶恐小心的态度又让他心疼。他终是踏前一步,将贺童心拥进了怀里,疼惜将严厉取代,莫名的怒火无声熄灭,他缓和了声线,“贺小渠,说出来就那么难吗?”
瘦小瘦小的人依偎在怀里,发顶堪堪到他鼻尖处,却有着他拗不过的倔犟,终其原因还是他心软了,他见不得从小保护到大的男孩强装坚强。
对上贺小渠,他总是一败涂地。
贺童心仰着脖子,下巴搭在宽阔坚实的肩膀上,鼻尖能嗅到淡淡的橙子香,是让他安心的味道,“哥,你肯定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我说出来?”
“因为我是你哥呀。”向明月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发尾,温暖掌心隔着细碎发丝熨贴着微凉的脖颈,“以前你连芝麻点大的事情都会告诉我,现在却什么都不讲,我当然要着急了。”
轻柔的安抚带走委屈与忧虑,贺童心混乱惊惶的心绪渐渐回归平静,他搂住了向明月的腰,犹如依赖老母鸡的幼崽,“不说了好不好?我想抱抱你。”
“……好。”向明月满腔憋屈烦闷还是败给了贺童心未曾直言的委屈。他发现自己有些读不懂贺童心了,也有些不明白,贺童心至今仍旧不愿说出口的坚持。
彼时年少,未见风雨,不知冷暖。向明月自然不曾发觉,有份“爱”正从直白鲜烈走向顾虑重重。
而多年后,当他明白了这份坚持时,“爱”早已变质。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小区严禁烟花爆竹,但远方偶尔的几声响亮,还是将烟花炸裂于漆黑夜空的绚丽定格在了窗外。
而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便是一处最佳的观赏场地。
贺童心遥望烟花,多彩颜色,纷纷绽放在了那双洇染水汽的眼中。向明月伸手比了一个框,先是对着窗外,而后缓缓移向贺童心,“小渠,哥明天带你放烟花。”
“不去。”贺童心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拽住向明月的手,翻看右手大拇指。
向明月任由他折腾,“好多少年了,疤都没留下,你还看它干嘛?”
贺童心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从指根检查到指尖,确保没有半分疏漏后,摸了摸虎口淡淡的牙印,“我不放烟花,你也不许偷偷玩。”
“知道。”向明月忽然合拢掌心,握住了贺童心的四根手指,“其实我一直挺遗憾的,没能见你把最后两个字比划出来。”
“那怪谁呀?”贺童心说,“我这辈子也不碰烟花了,我要让你遗憾一辈子。”
向明月低笑,“好狠的心呐。”
“心不狠怎么治你的坏毛病。”贺童心说着就要抽手,谁知手没抽出来,却被扯进向明月怀里,脸颊也被熟门熟路地掐住。他迫不得已嘟起嘴,质问道,“干嘛?”
“问你个事。”
什么事非得掐着脸啊,铁定又想捉弄他!贺童心眨了眨眼睛,“问。”
“我问了你就得认真回答。”向明月强调,“不许蒙混过关,不许骗我。”
贺童心有些好奇什么事了,但同时也有些举棋不定,他犹犹豫豫的,“你先说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呃……”贺童心犯难,沉思一会儿后试探道,“我家的事?”
“不是。”
“那、那要不是你就问吧。”贺童心略圆的瞳孔里漫了层困惑与防备,与眼尾那点儿遗留的薄红出现在一起,像只呆萌又警惕的小狗,惹人垂怜。
向明月盯着贺童心的眼睛,心里有些痒痒的,手上力道又不自觉重了几分,“那会儿踹完我就跑,藏什么小秘密了?”
贺童心呼吸一窒,嘟起的唇珠分分合合,最终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向明月瞅着那双狗狗眼里散开困惑,慌乱涌现,做贼心虚的表情与那会儿踹他时如出一辙,他半眯起眼,“你确定不说实话?”
“我说实话了呀,我对你哪有秘……”余音戛然而止,贺童心不可置信看着向明月突然拿出的手机,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向明月挑眉,只是随便一炸就炸出了手机藏有秘密,他长腿一跨,直接跨过懒人沙发到了门边,“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手机我明早给你。”
“向明月!”贺童心肉眼可见的着急了,“你不能看我手机,那是我的个人**。”
“可你的个人**录着我的指纹。”向明月指尖轻点,瞬间由锁屏进入桌面,他无所谓道,“如果你觉得不公平,也可以看我的个人**啊,我完全不介意。”
某人耍起无赖完全没脸没皮,贺童心根本赢不过,他气急吼道,“我介意,你不能看!”
这副气急慌乱的模样让向明月八分怀疑变成了确信无疑,并且让他清晰明白了,贺童心隐瞒的秘密绝不是小事情。他眸子一暗,笑意悉数退去,“贺小渠,叔叔阿姨的事揭过去了,这事你就必须给我交代清楚,否则现在就删了我的指纹,从此什么事也不用告诉我了,你自己选吧!”
“哥!”贺童心声音立马小了,他讨饶道,“你别这样,我……”
向明月隔空将手机扔进了贺童心怀里,“删指纹吧!”
“!”贺童心手忙脚乱接住手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向明月也不说话了,双手插兜静静站着。他已经退了一次,现在说什么也不可能再退一次。
长久的沉默中,贺童心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深吸口气,慢慢走到了向明月面前,“哥,我们都冷静一下,别吵架也别冷战好不好?”
向明月微低着头,自上而下睨视贺童心,“我很冷静啊,乱慌慌不敢说实话的人是你。”
“我…我不是不想说。”
“那就说啊,我能吃了你不成?”
“那我说了,你不准告诉别人。”
“嗯。”向明月点头,“快说!”
“就、就是…”贺童心吞吞吐吐的,脸颊也莫名染了层红晕,顺着往后看,耳尖以及脖颈都是通红。
向明月瞅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耐心彻底告罄,“到底什么事?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贺童心不仅皮肤是烫的,心也烧得慌,他手背贴上了脸颊,既是降温,也是为了躲避向明月犀利的视线,“有人…给我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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