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从大开的窗户钻进来，搅动着教室里沉闷的背书声。
“诶，你听说没，今天要新来一位转学生。”
“真的假的，你这消息靠谱吗？”
“啧，你不爱听上一边去！我亲眼看见老赵带着个没穿校服的女生进办公室里去了！”
“合着你小子说着去上厕所结果是去偷看美女？”
“嘘—嘘—求求你了少说两句吧，‘小狗腿’看过来了，等下她又要跟老班打小报告。”
被叫作小狗腿的女生，偏头斜睨了眼倒数第三排窃窃私语的几人，嘴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她手上记名字的动作没停，心里却和那几个人一样，对“转学生”这三个字泛起了嘀咕。
我们这里可是重点初中的重点班，在学期中转来的转学生？这么大来头，不是在前一个学校捅了大篓子，就是家里关系硬得能撬动赵山那块硬石头。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麻烦。
她的思绪被窗外的身影打断，班级里骤然停下来的声音代表着窗外的突发变故。班主任赵山果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女生站在走廊，正低声交代着什么。她旁边的女孩只是在一边频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女生穿着干净得过分的浅粉色运动卫衣，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额头。脖颈间带着红绳挂坠，衬得人脖子修长。
她微微低着头，侧着脸看不清楚表情，只有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
江故玥收回目光，后排副班长拿笔戳她指了指后排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喂，不用管管嘛？”
江故玥朝窗外努努嘴，压低声音道：“一物降一物。”
脸上旋即堆起那副惯常的、真挚又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仿佛对眼前的纪律问题全然不在意。指了指手里的本子：“老班嘛，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名字还没记完，赵山就出现在了门口，板着脸朝她招手：“江故玥，出来一下。”
江故玥起身，朝后面那几个八卦分子扬了扬手里的纪律本，露出一个“你们完了”的狡黠表情，换来的是几张苦瓜脸。
走到门口，她立刻换上乖巧模样：“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去做？我保证下次这种问题……”
“得了。”
赵山打断了她惯常的保证，朝着走廊尽头那个还没走远的背影抬了抬下巴，“新同学，好好照顾一下。校长从三中挖来的宝贝，带她好好熟悉一下学校环境。以后坐你旁边，林雪搬走了，你那儿边上正好空着。”
江故玥心里咯噔一下。和卫生委员林雪互相看不顺眼的日子刚解脱，又来一尊看不透的大佛，她试图挣扎：“老师我…可能…不太行…”
赵山眼睛一瞪：“行了，十几岁正是藏不住事儿的年纪，刚头伸出来瞅人小姑娘半天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别拧巴。任务交给你是信任你。还有，下次自习别再让我处理这种破事，再有下次，你俩一起下岗。”
反抗无效，江故玥悻悻然回到座位，心里那点对新同桌的好奇，迅速被“麻烦”二字覆盖。
早自习的最后十分钟，赵山领着新同学走进来。所有假装读书的目光都黏在了那个身影上。
“同学们，都醒醒精神一下，这位是新同学，盛晗。大家热烈欢迎，呱唧呱唧。”
窃窃私语声响起，盛晗站在讲台前，像一株被突然移植到温室的雪松，清冷，且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御姿态。她没笑，只是微微点头，从赵山手里接过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盛晗。”
她的声音清冽，没什么起伏，“很高兴认识大家。”
字迹工整凌厉，不似一般女生的娟秀。带着她独有的锋利，和她的眉眼一般带着凌厉。
“很高兴认识大家~”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模仿着响起，来自后排刚刚搬走的林雪。显然，她对老师“包庇”江故玥让自己搬走的事情很不满。那可是她看中的位置。
盛晗的目光淡淡扫过去，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她径直走向江故玥旁边的空位，放下书包，开始整理。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显然也感受到了林雪的针对，那一眼的漠视，比任何回击都更有力。江故玥心里不禁赞叹了一声，有点佩服。看到林雪吃瘪自己心里自然舒适了不少，这位“大麻烦”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不好意思啊。同学。”
江故玥习惯性地挂起笑容，主动搭话，“她没什么恶意，就是嘴有点欠。”
盛晗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伸出手，默默地把她之前放在空桌上的几本习题册推了回去。动作不大，却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江故玥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收回刚才那句话，“大麻烦”果然是麻烦。
然后，她听见同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指向她刚推回去的数学习题册：“最后一题，辅助线做错了。应该画在另一个对角，导致后面全错。出现这种问题，属于基本功不扎实。”
江故玥拿着本子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几乎有些挂不住。这人怎么回事，自己到底哪招她惹她了？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是凭着多年练就的“职业素养”，她最终还是把嘴角的弧度维持住了，只是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热络：
“谢谢你啊，盛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928班的大集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欢迎的意思。
早读的下课铃响后，人群瞬间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题砸向盛晗，也顺带把江故玥堵在了靠墙的座位里。她想出去透透气，看着周围围着水泄不通的同学们却动弹不得。
“啧。”
江故玥忍不住皱眉，手肘试图推开挤得最近的人，“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她推搡着，不小心碰到了盛晗的手臂。盛晗终于停下了整理东西的动作，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故玥莫名感到一丝难堪，好像自己成了那个制造混乱的人。
盛晗默默地、极其缓慢地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
“小心点。”
江故玥挤出去，回头看了一眼。盛晗依旧在被包围的人群中心，低着头，用沉默抵挡着一切好奇和试探。只偶尔回答几个问题，阳光照在她过分整齐的马尾上，反射出冷淡的光泽。
江故玥忽然觉得，这个新同桌，或许不是麻烦，而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谜团。而她心里某种名为“好奇”和“好胜”的东西，被无声地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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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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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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