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的第一节课是老赵的数学课，赵山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一道几何变相题。江故玥听得有些吃力，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目光好几次瞥向老师背后的表。
“这题都快讲了一刻钟了，怎么还没结束，他总是改这种奇奇怪怪的题，有几个人能做出来嘛，随口改的数据，他自己算半天都出不来的答案就别为难我们了，等会儿下课又要拖堂。”
百无聊赖的又在草稿纸上面画了几个圈圈，江故玥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的盛晗。
盛晗坐得笔直，视线紧随老师，笔记本上几乎一直在写着什么，偶尔停下来眉头紧锁思考着什么，笔记是一些江故玥看不太懂的、极其简洁的符号和步骤。那种全然的专注和游刃有余，让江故玥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
果然，课后赵山又布置了几道拓展题，难度不小。江故玥刚刚开小差，现在做题卡在第二道，辅助线画了又擦。
“这里。”
一只手指突然点在她的图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连接这两个点，做一条平行线。用相似三角形证明。只需要三步。”
江故玥抬头，对上盛晗平静无波的眼睛。她居然主动说话了？虽然内容依然是指出错误。
“图画的不错，思路还能再开放点。”
江故玥依言尝试，思路果然豁然开朗。解决掉难题的轻松感还没来得及浮现，就被一种微妙的挫败感取代。她又欠了她一次。
“谢谢。”她干巴巴地说，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从抽屉里摸出一盒进口巧克力，递过去，“吃吗？”
盛晗看了一眼包装精美的盒子，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视线重新回到了她自己的书上——那是一本没怎么在附近书店见过的习题册。
“好吧，你有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说，这个就当做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吧，欸，同桌，吃点糖思路更清楚嘛。”
江故玥在桌洞里翻了又找，找出一根荔枝味的普通棒棒糖。盛晗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看上去是对我说的话的不认同。
“好吧，看来你不太喜欢说话，吃这个吧，荔枝味的老赵不会说什么的。”
盛晗看了一眼那根棒棒糖，这次竟然收了。
“谢谢你，不过不是初次。”
“嗯？你说什么？”
同学们课间打闹的声音太吵，盛晗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江故玥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是看她又一副只想做题的样子应该是不会为了我再说一遍。
“那盛同学…你喜欢就好。“
午餐时间，江故玥和几个平时一起吃饭的朋友走向食堂，看到盛晗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子，面前只有简单的两素一饭，吃得很快，吃完立刻拿出本单词书默记。
“你看她，装什么用功啊。现在离中考还有很久呢。”有朋友小声嘀咕。
“听说她妈管得可严了，每次考试必须第一。”
“怪不得转学呢，压力太大了吧……”
江故玥没接话。明明可能是第一次见，同学们说的话却好像已经认识盛晗很久了，她看着盛晗低垂的侧影，那股想靠近、想破解的冲动又冒了出来。她不是没见过用功的人，在这个重点班，尽管他们说的都很轻松，但是谁不是拼尽全力。盛晗的那种“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感，像在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说不定就是有人喜欢学习呢，又不是都和咱们一样‘不学无术’。”
朋友笑骂了她两句，很快揭过这个话题又聊起最近爆火的明星八卦。
“居然真的有人，有这种执着…吗？”
江故玥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人家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的数学题都做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真的努力过一般人很难跟得上老赵的思路。她知道，赵老师的题都是精心编写的数字，每一道题目都不简单。
下午体育课测八百米，江故玥体能不错，轻松跑在前列。本来以为终于到了自己的主场，冲过终点后，她撑着膝盖喘气，目光下意识寻找那个身影。
盛晗落在后面，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急促得不正常，但还在咬着牙硬撑。她的跑姿僵硬，明显是身体很不舒服。
江故玥皱起眉：“喂喂不是吧，这么逞强？这八百米还有人争着跑。”
体育老师也注意到了，吹哨喊道：“那边那个没穿校服的女生，不行就别硬撑，走下来，能走下来也算进步。”
盛晗像是没听见，反而又加快了一点速度，踉跄着冲过终点线，下一秒就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周围有窃笑和议论声。
江故玥几乎没犹豫，拧开自己没喝过的水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盛晗的背。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剧烈的颤抖。
“喝点水。这么努力干什么，今天又不是真的考试，多的是在半场偷懒。普通的课堂练习而已，又不会真的记录成绩，不碍事的。”
江故玥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盛晗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瞬间被撞破脆弱后的惊慌和抗拒，但很快又被冰冷的防御覆盖。她推开江故玥的手，哑着嗓子：“不用。”
江故玥的手停在半空。那股熟悉的、被拒绝的尴尬又涌上来，但这次，里面掺进了一丝清晰的心疼。她看着盛晗强撑着直起身，一步一步挪向看台，背影单薄又倔强。
“好歹把水喝完啊，跑完步别停，走一走会好一点。”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江故玥收拾好书包，看到盛晗站在走廊窗边，望着雨幕，眉头微蹙，似乎没带伞。
“喂，盛同学。”
江故玥走过去，把一把备用伞塞进她手里，语气故意装得轻松，“拿着吧。看你这小身板，淋雨明天肯定会感冒。要是耽误了学习，赵老师明天肯定得找我算账。”
说完，不等她拒绝，她就迅速把伞柄塞进那只冰凉的手里，然后拉起卫衣帽子，冲进了蒙蒙雨雾中。
跑出几步，江故玥回头给盛晗比了一个耶。然后一头扎进雨里，跑向街对面来接自己熟悉的车子。
盛晗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把淡蓝色的雨伞，没有打开，只是望着她跑远的方向，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困惑的波动。雨丝打湿了她的刘海，让她看起来终于有了点属于这个年纪的柔软。
江故玥想起自己刚刚回头那一眼看到的情景，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平时帮助同学后的满足，而是一种更私密的、带着点悸动的满足感。仿佛她终于在那道冰冷的屏障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坐在车上，来接自己的邻居家的姐姐扔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
“不是带伞了吗，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给你放进书包里面了，怎么搞成这样。”
江故玥朝她笑了一下，把雨水故意抹在她手上
“新同桌没带伞，我知道你肯定在路边等我，为了新同学的身体健康就给她好了，我这可是助人为乐呢，是吧我的好姐姐。”
白潇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耍帅感冒我可不给你请假。
“那就奖励我们的小英雄今晚上多做一张卷子好了。助人为乐的奖励。”
江故玥没有听白潇后面说了什么，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没消散，嘴角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欸，不要啊，不是说好了今晚上一起看电影吗。”
现在才反应过来白潇姐姐刚刚才说了什么
“你妈妈今天才发消息给我，说给你在省外买了几本那边的拔高题让我看着你做完。”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城市道路的主干道拥堵不堪，江故玥蜷缩在座位里，车里的空调温度适宜，心跳渐渐与雨声重合。
“姐姐，今天我感觉很开心呢。”
堵塞的街道和周围刺耳的喇叭声让白潇的心情变得烦躁，她听到江故玥这么没由来的一句也没有不耐烦。
“嗯，今晚回去写完作业陪你看电影，卷子我们明天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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