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脸色疲惫地走出写字楼，皱着眼睛抬头看着外面依然高悬的太阳，空气中的热浪一层一层仿佛把空间都扭曲了。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七个面试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想要拥有垂直经验的人，您的经历过于扁平化，实在抱歉。”
像这种话，叶依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今年六月刚刚大学毕业，专业还是天坑的小语种，本就不多的市场份额里，留给应届毕业生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缺乏所谓的 “垂直经验”，让他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其他专业，或者跟小语种沾点边的工作 —— 比如跨境电商客服，又或者是外派翻译。
但跨境电商客服需要倒时差，外派翻译则要求至少两年工作经验。他像个被卡在夹缝里的螺丝，不上不下，连拧进社会这台大机器的资格都没有。
叶依低头扯了扯湿透的衬衫领口，布料黏在背上，带着股廉价洗衣粉和汗水混合的酸腐味。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从胃里翻上来的灼烧感 —— 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您尾号 XXXX 的储蓄卡账户 7 月 15 日 15:37 余额 126.54 元，可用余额 126.54 元。】
距离下个月交房租还有十五天，八百块的房租，现在看来像是个天文数字。
叶依把手机塞回口袋，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向地铁站。路边的小吃摊飘来烤冷面的香气，摊主用铁板敲出滋滋的声响，油星子溅在炭黑色的铁板上，又被一把铁铲利落刮开。穿校服的女孩举着烤冷面，咬下一口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叶依的视线在那抹油亮的酱料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迅速移开，脚步更快了些。
地铁口的台阶被太阳晒得滚烫，他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进站口的安检员低头刷着手机，闸机发出规律的 “滴滴” 声。叶依摸出交通卡，在感应区贴了一下，卡面已经被磨得看不清原本的图案。
车厢里人挤人，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汗味和食物味。叶依被夹在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左边的人正对着手机大声讲电话，唾沫星子随着 “KPI”“转化率” 这些词喷出来；右边的人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屏幕反光映出股市 K 线图绿得刺眼的曲线。
叶依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鞋跟处已经开了胶，他用 502 粘过三次，现在又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他想起孤儿院的张阿姨。小时候他总爱跑，鞋子磨坏得快，张阿姨就坐在灯下，用针线把磨破的地方缝补好，针脚歪歪扭扭，却总能让鞋子再坚持两个月。张阿姨说：“小叶啊，人就像这鞋子，破了补补还能穿，只要底子没烂，就能一直走下去。”
可他现在觉得，自己这双 “鞋子” 的底子，好像快要磨穿了。
地铁到站，叶依随着人流挤出去，又换乘了两趟公交，才终于回到了出租屋所在的老旧小区。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旁堆着几个黑色塑料袋，苍蝇嗡嗡地在上面盘旋。他沿着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往里走，三楼的王大妈正趴在阳台上晾衣服，看见他就探出头喊：“小叶啊，又去面试啦？”
“嗯。” 叶依应了一声，脚步没停。
“找到工作了吗？” 王大妈的声音追在后面，“我儿子他们公司好像在招人，要不阿姨帮你问问？”
“不用了，谢谢王姨。” 叶依的声音有些闷。他知道王大妈是好意，但他也知道，所谓的 “帮忙问问”，大多是客套话。就算真问了，对方一听他的专业和履历，也只会婉拒。
他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出租屋只有十五平米，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折叠桌，就是全部家当。窗户正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屋里光线很暗，即使是白天也得开着灯。
叶依把自己摔在床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直到眼睛发酸才闭上。
胃里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像有只手在里面拧着。他挣扎着爬起来，打开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半袋吃剩的挂面。他烧了点水，把挂面下进去，连盐都没放，就那么白乎乎地吃了一碗。
面条寡淡无味，像在嚼橡皮筋，但至少填满了肚子。
吃完面，叶依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开始刷招聘软件。屏幕上的职位列表一页一页翻过，“应届生勿投”“需三年以上经验” 的字眼像针一样扎眼。他手指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一个 “高薪诚聘储备干部” 的职位上。
点进去一看，要求是 “不限专业，不限经验，月薪两万起”，下面还写着 “周末双休，节假访日正常休，超长年假，提供食宿，年度体检，节日福利，生日福利等，超多福利等你来~”。叶依扯了扯嘴角，心想又是哪个骗子公司。他往下翻，看到公司名称那一栏写着 “命运馈赠有限公司”，地址显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写字楼里。
他退出这个页面，又刷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合适的，便锁了屏。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他懒得开灯，就坐在黑暗里发呆。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他想起大学毕业典礼那天，院长在台上说 “祝各位前程似锦”，当时他还觉得热血沸腾，以为只要努力，总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现在看来，真是太天真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推送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叶依先生您好，恭喜您通过命运馈赠有限公司的初步筛选，我们向您发出正式 Offer，详情请点击链接查看。】
叶依皱了皱眉，以为是垃圾短信，随手就要删掉。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又犹豫了。
“命运馈赠有限公司”，和他白天看到的那个职位所属的公司同名。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那个链接。页面跳出来，背景是纯黑色的，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 Offer 的内容：
【尊敬的叶依先生：
您好！
恭喜您成为 “命运游戏” 的参与者。本游戏旨在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您成功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丰厚积分。积分可按照 1:1000 的比例兑换人民币，累计积分排名第一的参与者，将获得 “无尽金钱” 与 “永生” 的终极大奖。
游戏将于 24 小时后正式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命运馈赠有限公司敬上】
叶依的第一反应是诈骗。他退出页面，想把这个号码拉黑，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如果是真的呢？
花不完的钱，永生。
这两个词像带着魔力，在他脑海里盘旋。他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甚至有点可笑，但此刻，他太需要一个机会了。一个能让他摆脱现状，不再为钱发愁的机会。
他重新点开那个链接，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公司地址、联系方式的信息，也没有说明游戏的具体内容。页面最下方有一个 “确认参与” 的按钮，红色的，像一滴血。
叶依的手指在按钮上方徘徊，手心冒出了汗。他想起自己银行卡里的 126.54 元，想起下个月的房租，想起那些拒绝他的面试官，想起孤儿院斑驳的墙壁和张阿姨缝补鞋子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按钮被按下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叶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出租屋里了。
周围是一片纯白的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看不到墙壁，也看不到天花板，仿佛置身于无尽的虚空之中。不远处站着几个人，看起来和他一样茫然。
叶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有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公司高管；有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手里还拎着名牌包；还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这是哪儿啊？” 那个年轻女孩尖叫起来，“我刚才还在家里敷面膜呢！”
“别叫了。” 西装男皱着眉，“我们都收到了那个 Offer，应该是被弄到这里来了。”
“Offer？那个命运游戏？” 学生模样的男孩推了推眼镜，“那不是诈骗吗？”
“现在看来，不像。” 叶依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一面看不见的墙前，伸出手摸了摸，触感冰凉坚硬，像是某种金属。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空间里响起：【欢迎各位参与者来到命运游戏的预备空间。接下来，将为您介绍游戏规则。】
【规则一：游戏分为多个副本，每个副本持续时间不等，参与者需在副本中完成指定任务，存活至副本结束即可获得积分。】
【规则二：连续通关三个副本可申请提现，积分与人民币汇率为 1:1000。】
【规则三：最终大奖为 “花不完的钱” 与 “永生”，将由积分排名第一的参与者获得。】
【规则四：在副本中死亡，即为真正死亡。】
【规则五：更多其他规则，请大家自行探索】
第四条规则念出来时，空间里一片死寂。那个年轻女孩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旁边的西装男扶了一把。
“死、死亡？”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不是游戏吗？怎么会死人？”
机械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第一个副本将于 10 分钟后开启，请各位参与者做好准备。传送即将开始。】
话音刚落，叶依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底传来。他看到周围的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陷。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叶依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张阿姨，对不起，我好像把自己的 “鞋子” 彻底踩烂了。
黑暗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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