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是被某种黏腻的触感唤醒的。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半边脸正贴在一片湿冷的泥地上，腐殖质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手指下意识收拢，攥住的烂叶在掌心渗出紫黑色汁液，像某种生物溃烂的血液。
"咳——"他呛出气管里的潮气，挣扎着撑起身体。视野里最先清晰的是交错在头顶的树冠，那些墨绿色的叶片以违反植物学的姿态彼此绞缠，形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偶尔有几束阳光像被筛漏的金粉，斑驳地落在周围七倒八歪的人体上——正是预备空间里那几个倒霉鬼。
西装男最先发出动静。他揉着肘关节坐起来，定制西装下摆沾满泥浆，领带像条死蛇歪在颈侧。"这是哪儿？"他的声音里带着都市精英特有的、面对自然时的无措。
“看起来像个森林。” 叶依说，“应该是第一个副本。”
叶依甩掉手上的腐叶。泥土的腥气里突然混入一丝甜腻，像是有人把腐烂的草莓埋在了地底三寸。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想起童年时在福利院后院挖到的死猫。
年轻女孩的抽泣声打断了回忆。她蜷缩在树根凹陷处，美甲上的碎钻沾着苔藓："我要回家...我不想玩什么游戏..."
“现在说这些没用。” 叶依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声音说在副本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我们得先弄清楚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什么。”
叶依的视线掠过年轻女孩颤抖的肩膀，突然定在某处。三米外的蕨类植物丛里，有个黑影正缓缓直立——那是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当他抬手拨开额前碎发时，叶依看清了那张足以登时尚杂志的脸，以及那双令人不适的眼睛。
浅色瞳孔在树荫下呈现出玻璃珠的质感，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实验室人员观察培养皿的冷静。在掠过叶依时短暂停顿，某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突然攥住了他的气管。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叶依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常人要浅一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像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叶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回视过去。
"找找路标。"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他弯腰捡起什么，叶依这才注意到对方腕间戴着块百达翡丽，表盘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足够买下自己租住的那栋破公寓。
【欢迎来到第一个副本 —— 遗忘村庄。】
机械音的突然响起让所有人僵在原地。这次的声音被调制成童谣节奏，每个音节都像裹着糖霜的刀片：
【副本任务：在村庄中存活七天，并找到 “外婆的礼物”。
【副本规则：
每天晚上八点前必须在村内的公共浴室洗澡，否则将被 “外婆” 带走。
不要试图记住村庄里的任何细节，遗忘是最好的保护。
见到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要立刻闭上眼睛，数到十才能睁开。
不要在午夜十二点后出门。
村庄里的人很友善，但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
【祝各位玩得愉快～】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树林里连虫鸣都消失了。西装男正用手机拍摄周围环境，却发现镜头里的树影全部扭曲成痉挛的人形。叶依试着在心中标记来路，却发现记忆像被橡皮擦不断涂抹的铅笔画。
"规则第二条..."年轻女孩突然抓住叶依的袖口，"我们是不是已经在被'遗忘'了？"
机械音消失后，树林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年轻女孩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外、外婆？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这是什么鬼地方……”
西装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得先找到那个村庄。”
叶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高个男人。男人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他抬起头，目光在叶依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儿？” 西装男喊道。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当然是找村庄。总不能在这里等死。”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慵懒的调子，像大提琴的低音弦。
叶依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会参加这种游戏的人，他身上的那件衬衫，叶依在杂志上见过，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价格足够他交一年的房租。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们也走吧。” 西装男说，“跟紧点，别掉队了。”
叶依收回目光，跟在人群后面，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叶依注意到他行走时肩背肌肉的起伏，那是长期格斗训练形成的体态。跟上去的队伍很快形成诡异队形。高个男人始终领先五步，西装男试图维持领导姿态，年轻女孩抓着叶依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随着深入，树干上开始出现指甲抓挠的痕迹，某些刻痕里还嵌着褪色的碎布条。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试图记住一些标志性的东西，但脑海里却像有一团雾，刚记住一点，转瞬间就忘了。
他想起副本规则第二条：不要试图记住村庄里的任何细节，遗忘是最好的保护。
看来这个规则从进入树林开始就生效了。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叶依抬头一看，只见树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村庄。夕阳正把歪斜的木牌染成血色。"遗忘村"三个字的油漆龟裂成血管网状，下面挂着个褪色的晴天娃娃——它的左眼被缝上了黑线。
村庄的入口处竖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 “遗忘村” 三个字，油漆已经剥落，看起来有些诡异。村子里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和木头搭建的，屋顶覆盖着茅草，烟囱里没有冒烟，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那个高个男人站在村口，正低头看着什么。
叶依走上前，发现他脚下踩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行模糊的字：“入我村者，忘过往事，方可存活。若忆前尘，魂归故里。”
高个男人用鞋尖拨开石碑上的青苔，露出下面刻着的警告。叶依注意到他念“魂归故里”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像在欣赏什么黑色幽默。
叶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村子深处。他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在房子后面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副本规则第三条：见到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要立刻闭上眼睛，数到十才能睁开。
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 西装男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 叶依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高个男人率先走进了村子，叶依和其他人跟在后面。进村的小路突然变得柔软。叶依低头，发现所谓的“泥土”其实是某种絮状物的沉积，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棉被上。两侧房屋的窗棂后闪过窥视的阴影，但推门时永远只有积尘迎接他们。村子里静得出奇，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狗趴在路边，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他们走到村子中央，发现那里有一个圆形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口井，井边放着一个木桶，老井散发着血腥味，井绳上结着密密麻麻的平安结，每个结心都裹着牙齿。旁边的木屋门缝里渗出蒸汽，隐约传来童谣哼唱。空地旁边有一间看起来比较大的房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公共浴室”。
“看来这就是规则一里说的公共浴室了。” 西装男的声音有点发抖，“晚上八点前必须来这里洗澡，我们可千万别忘了。”
叶依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估计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要到八点了。
“我们最好找个地方落脚。” 高个男人说，“总不能在空地上待着。”
他指了指旁边一栋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子，“就这吧。”
房子的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叶依和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房子里很昏暗，弥漫着一股霉味。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幅诡异合影。黑白照片里，穿对襟袄的老妇人搂着穿红裙的小女孩，两人的嘴角被剪刀划开，有人用红墨水手工延长了她们的微笑。
“这房子里没人？” 年轻女孩小声问。
“不知道。” 西装男说，“大家分头看看吧，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依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帘往外看。村子里依然空无一人，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叫王柠。"男人突然凑到叶依耳边，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气息。他转着那枚印有奇怪符号的硬币，"这位先生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有吗？”叶依转过身，稍微后退了点，跟男人拉开了距离。
男人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但气质看起来却有几分痞气，“看来我们得在这个鬼地方待七天了，希望合作愉快。你叫什么？”
“叶依”叶依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些虚假。说完自己的名字后便没再说话。
王柠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转身去翻看屋子里的柜子了。
叶依重新看向窗外，心里有种预感，这个 “遗忘村庄” 的副本，恐怕不会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而那个叫王柠的男人，也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浮。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公共浴室上，夕阳的余晖洒在屋顶的茅草上，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今晚八点，必须去那里洗澡。
叶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不管这个游戏是什么，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活下去。
为了那 126.54 元的余额，为了下个月的房租，也为了自己这条不值钱，却又格外惜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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