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挂着的月散出时光似的流沙,舒缓地附在黑暗的森林中,将酿造出静谧、死寂、温和如母亲般的夜晚。
第二人类基地的城主不住在第二人类基地,他驻守基地外,扎根森林中,作为第二人类基地的最后一条防线。
“哒…哒…”
淡然飘忽的脚步声在黑暗的城主府里响起,黑发扬起缥缈的弧,垂落的眼睫掩住一片混沌的湖。
于是就此消散在夜里。
“……”
接着,该往哪里去呢。
少女垂眸,看见暖光下温馨的家庭,看见静默里安稳的睡颜,看见……万家灯火。
当然,她也窥见异能者皱起的眉头,窥见亡者僵硬的尸骸,窥见…这整个基地。
无论哀伤还是欢笑;无论希望还是绝望,这个第二人类基地就要因为她陷入混乱了。
陷入如眼前景色等同的混乱。
“维音,你会帮我的……对吧。”
越过无数空间,拥着苦涩的甜蜜,对方转过身,带来窒息到疲惫的,熟悉。
那抹翠绿色彩的主人扬起微笑,笃定的,胸有成竹的,像毒蛇吐出了它猩红的芯子。
……啊,对啊。
她闭了闭眼,手中温凉的珍珠项链提醒她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何必这么虚伪的愧疚。
圣维音无所谓这一切。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仅仅是为了将要将自己溺毙的熟悉。
于是甘愿成为野心家手下的棋子。
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脚步声在明亮的书房门口停滞。
她注视着那个趴在办公桌上熟睡的身影,将拎着珍珠项链的手背在身后,然后,推门而入。
毫无防备,脆弱得仿佛活不到明日。
而这位城主也的确活不到明日了。
她漫不经心地走向对方,带着虚伪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会记得你的。”
轻而易举地摁下对方的所有反抗,圣维音轻飘飘地承诺。
她将项链系在了城主的脖颈。
“做得好,我亲爱的维音。”
那生机昂扬的翠绿将他人的躯壳占据,对她的共犯扬起虚伪甜蜜的微笑。
抚上仍禁锢住脖颈的手,她歪头:“你要杀了我吗?维音。”
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眼前的景色因窒息而昏暗发黑,可她的微笑依然鲜艳。
“你认识我。”
沙哑的,平静的声音。
“你知晓我的所有。”
不是试探,是笃定。
“告诉我吧,告诉我真实,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
她放弃了继续收紧的动作,将呼吸的自由还复。
洛米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上扬的微笑真诚明艳,仿佛自己方才根本没有经历生死威胁。
带着笑意,她温和反问:“维音,我应该知道什么呢?”
“我们之间,有什么是我一个刚认识你的人能知道的呢?”
“我恳求你。”圣维音弯下腰,伸手掰开她掩住自己眼睛的手。
那混沌冷漠的眼睛此刻倒映着一抹摊在座椅上的翠绿。
漆黑的发丝垂落对方肩头,暧昧、亲密,恍若情人间的耳语。
“请告诉我吧,告诉我圣维音为何而存在。”
“……”
洛米上扬的笑容渐渐拉平,她用同样冷漠,同样平静的神情望向那死寂的眼。
“维音,别再问了。”
“我累了。”她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在强调和催眠自己,“……我累了。”
所以呢。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
最后,圣维音只是承诺:“我会帮你的。”
她给予了记忆里第一个承诺,为一个奇怪的、熟悉的陌生人。
“……”她注视着维音离去的背影,又重新扬起笑容,“一夜好梦,维音。”
请许诺我更多吧,请许诺我你的永不离弃吧。
然后我会将诅咒我们的命运毁去,
或者,顺应命运,将你我溺死于循环的河海。
……
梦,一场真实的,清晰的梦。
“嗒。”
是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带着雨过之后的泥泞。
女孩晃着她那金灿灿的头发,眯着眼撕开棒棒糖的糖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又打了个响指,指尖跳动起幽蓝色的火焰,透明的糖纸发焦发黑地蜷缩起来,化为一缕焦味的白烟消散。
她的虎牙抵着糖果,用力把它咬碎,吐出一根棒棒糖的棍子,含糊地说:“真是的,顾那个家伙又出去了,他可真有善心,答应我的生日又忘了呢。”
“反正你又不是他真正的小姑。”余拢了拢身上的黑袍,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糖言双手掐腰,神情傲慢而不失礼,她青黛色的洛丽塔上绣满了玫瑰状的暗纹,而左耳则戴着缠绕着金属玫瑰的十字架耳坠。
“拜托,无论如何今天都是我的生日,而他去干什么?他去做慈善诶,他就不能为了我停一天吗?”
“这不是你们魔法师的通病吗?”余恹恹地望向天上明媚着盖过一切的骄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魔法师有你一个异类就够了吧?追求玫瑰到生日礼物都希望是玫瑰的伪魔法师。”
“诶~”糖言拖长了音调,摆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魔法师是一个种族啊,种族!一个种族里有异类不是很正常吗?”
“我可是此世唯一的救主呀,任性一点怎么了?”她摊手。
“而且,玫瑰不是很好看吗?我欣赏美好的事物有什么错?——话说回来,你找到玫瑰了吗?我可不想生日都抱着一束假花。”
“没有,完全没有。”余摇头,他肩头上的机械鸟按着不知名的频率啄着他的兜帽,“我已经尽最大能力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魔法师把这件事做得太绝了。”
“一朵也没有?种子呢?”糖言皱着眉,不死心地追问。
余:“自从‘爱’被污染后,象征‘爱’的玫瑰连同一起变异,魔法师对这些处理的有多根本你也是知道的。”
“污染是绝对不能触及的,这些事你比我还了解…救世主。”
“哎呀呀,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糖言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开口,“但你会帮我的,对吧?”
她心虚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压低了声音:“而且,你自己不也很希望人类因此陷入混乱吗?”
“我可是,真的真的,很期待这个传说中的‘爱’呢。”
她笑眯眯的,绿色的眼眸像通透的玛瑙,如吻着春日留下的青翠。
“知道了,堕魔者小姐,我会帮你……”余的话语滞留在咽喉,他捂着中箭的腹部,平静地倚靠在墙上。
是青虹。
他的箭为这里带来了寂静。
阴影掩住了余脸上的所有表情,没有怒火,没有质问,他清楚的让人感受到死寂般的平静,他清楚的让人感受到他傲慢的无所谓。
“滴答,滴答。”
寂静里,唯有不断坠下的滴血声。
“你.他妈。”糖言快步行至青虹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带着素白手套的手微微发抖,“谁给你的权利攻击我的朋友?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顾缺说什么也要保你,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该死了。”
即使被提着衣领,青虹的表情也仍旧没有太多变动,他回答:“我很抱歉,小姐,但是我有必要清除堕魔者。”
“他把我带回来的意义就是守护,我不能容忍有人破坏这里的和平。”
哈!和平!
烂到透顶的意义!
糖言嘲讽似的扯扯嘴角,恶狠狠地把对方推倒在地上:“真是的,我的生日因为你变得糟糕透了,实验室出来的疯狗。”
“你说如果你之前就死在手术台上该有多好啊?”
“行了,顾缺不会喜欢你这么说的,”余用力拔出插入腹部的箭,倒钩扯出了更多的血,“好不容易才成为他的小姑,我亲爱的救世主,你就悠着点吧。”
“哈,我亲爱的友人,你也就只有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活泼一点了。”
糖言停下自己的嘲讽,高高在上的垂眸看着地上狼狈的青虹,威胁到:“你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见到,不想死的话就点头。”
“……我很抱歉。”青虹张了张嘴,只是闷闷的道歉。
糖言:“……你想怎么死?”
她果然很讨厌这些固执的“好人”,她果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轻易放弃生命。
“糖言。”
是她目前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刹那,翠绿的眼眸泌出柑橘般的色调,张扬的眉目变得温和,善良纯真的面具将她所有傲慢与不屑覆盖。
从此刻起,她即是世界的希望,改变的钥匙,那一切的救主。
她下意识挡住了余的身影,几乎是温柔地笑道:“顾缺,你今天回来的真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糖言,我们那时商量过,生命是最后的底线。”顾缺缓缓拔出长剑,“可是,我如果再晚回来一会儿,我是不是就再也看到青虹了?”
“我怎么会忍心做这种事呢?”糖言歪头轻笑。
她慢吞吞地踢了踢仍在地上的青虹,眼底尽是漠然:“我是预言里的救世主呀,小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青虹,起来,不要管她。”顾缺揉了揉眉心,叹气,“我们聊聊吧?单独。”
他看向在阴影里无所事事的余。
余耸耸肩,身影溢散在灰暗里,只余一抹淡色的星光往远方飘去。
而青虹同样识相的为两人留出独处空间。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期望把你压垮了吗?”他紧张地按压着手里的剑,“为什么要和那个堕魔者做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对青虹?”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糖言回以的只有沉默。
“你是预言里的救世主,是我们的希望……这个世界上唯有你是不能成为堕魔者的……”
“顾缺。”糖言打断了他的话,表情淡淡的,轻飘飘的,像浮在天边的云,“你对我的误解很深……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无需自责,无需悲伤,我从来都是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命运,她现在应该背负着堕魔者的骂名,与余共享每一日自由的洒脱。
而不是当魔法师里的异类,每天面对他人的失望。
期望铸就出牢笼,未来却要她呕血编织。
恍然间,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又重新笑了起来,疯狂的,畅快的,自由得像是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她说:“我不干了。”
于是,在糖言不知道第几个生日里,她向魔法师宣告,她要抛弃所有的责任,狂欢从今日起世界毁灭的倒计时。
不敢相信这篇文居然是两年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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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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