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娘娘在上,信女唯愿与杜家大郎明衡长相厮守,信女别无他物,请求与娘娘签下灵魂契约,死后灵魂任凭差遣。”
枝繁叶茂约五十米高的榕树上挂满红色绸带,树下正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郎,她双手合掌,紧闭着双眼,嘴里絮絮有词,待愿望说完,她缓慢地挣开双眼,用期盼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大树。
有位婆婆告诉她,若在夜里诚心向姻缘树许愿,愿望便会得到实现。
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灯笼,烛芯上的火苗忽明忽暗,边缘的光晕已淡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女郎循着这将尽未尽的光亮抬头,看向静静竖立的榕树。夜色漆黑,她只能看见粗壮的树干。
树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
女郎面露疑惑,皱眉微微思索,想起什么,动作匆忙地拿出袖子里的小刀。
她利落拔下刀鞘,对着左手手心不带一丝犹豫地划下一刀,血珠迅速冒了出来,她按照婆婆所说将左手手心里的血抹在树干上。
血迹很快消失不见,女郎眼睛一亮,连忙将受伤的手覆了上去,她喃喃道:“树娘娘在上,信女请求签下灵魂契约,只愿与杜家大郎明衡长相厮守。”
一股不明吸力吸附着她覆在树干上的手不放,血液的不断流失让女郎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忍着虚弱,撑着身子一遍遍重复许愿。
仿佛喝饱一般,榕树停止对女郎血液的索取,安静不动的榕树好似活了过来,它摇曳着树枝,簌簌作响。
女郎还未挪开的手,覆盖处顿时发出红光,很快由下至上展开,整颗树散发着红色光芒,在黑夜中无比显眼。
她吓得松开手跌坐在地上,惊呼声被咽下,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一条枝桠忽然垂下来落在她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似在观察她,随后停在她眼前。
眨眼间,枝桠扎进她的眉心,冥冥中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
“允。"
*
竹影婆娑,在月光下摇曳,投下细碎而凌乱的影子。
睡梦中的杜明珠被手腕处熟悉的温度烫醒了,她抬起手,果不其然右手腕上的碧绿手镯正一闪一闪发着光。
每当它发亮时,都会发烫。
这是阿娘在她十岁时送她的礼物,也是阿娘的遗物。
时至今日,杜明珠也不知它有何作用,只在多年的摸索中,隐约知道它在指引方向,仿佛要告诉她某处有什么东西,但找的是什么,杜明珠完全不清楚。
而每一次,还没等到她摸索到指引地点,手镯的光亮就已经熄灭。因此,每当它平静后,她仍摸不着头脑。
手镯的温度折磨的杜明珠无法再次入睡,她索性起身穿衣去寻找令手镯发烫的源头。
夜寒露重,杜明珠裹紧外衣,提着灯笼悄无声息得从小门溜了出去。
五年来,她已经隐约摸索到了一点手镯发烫的规律。
她站在路的中间,依次朝四个方位走动。对比过四个方向的变化,东南方位会使手镯发烫的程度会较重一点,而东边没有路,杜明珠朝着南边抬脚走了出去。
手镯发烫的变化程度其实并不明显,但杜明珠戴了五年,已经了然于心。
路上漆黑静谧,只有两旁房屋前的灯笼随风摇摆,月光较为明亮,显得夜色也不那么可怕。
许是目标越来越近,手镯也愈加明亮,杜明珠不用再猜,也知道手镯要带她找的东西是什么了。
闽都城西中央有一棵十分庞大的榕树,已有千年之久。
约百年前,有人认为它存活这么久,象征着长寿和美好,于是向它祈求身体健康和家庭美满。
直到第一个人将心愿写在红绸带上,将之系在树上,祈求爱情长长久久。
渐渐的,树上的红绸带越来越多,它慢慢从祈福树演变成了姻缘树,变成了闽都最大、也是唯一的姻缘树。
姻缘树在城西的八仙湖旁,杜明珠住的近,从家走过去要花费半个多时辰。
她拐入最后的街巷,不用再继续往前,这棵闽都最大姻缘树的异常就呈现在她眼前。
街巷尽头,房屋上方,散发红光的姻缘树枝叶剧烈摇晃,红光随之流窜,如同千万只萤火虫在叶间飞舞。
这红光出现的突然,由暗至亮,显得十分诡异。
杜明珠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内心不住打鼓,内心深处有一股声音不断让她回家去,不要再往前走。
巨大榕树遮天蔽日,诡异的红光即便隔着距离也令人心生胆颤。
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克服内心的恐惧后,终于抬起脚动起来。
“砰~砰~”
心跳每跳动一分,她的速度就快一分,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穿过街巷就是八仙湖,她走的这条街巷,出去便能直达姻缘树的位置。
行至一半,手腕上的手镯猛然发烫,杜明珠心生预感,急切的往姻缘树的位置奔去。
穿过八仙东街,杜明珠抬头看向近乎独木成林的巨树,从树梢到根系的红光变成细碎的尘土,消散在空中。
她毫无机会近距离直面巨大古榕树的诡异,发光的榕树就在她眼前骤然暗沉,恢复成普通的、沉默的黑色。
她的手镯也恢复了平静。
姻缘树枝系十分发达,辐射出去约三十六米远,树冠投影面积近两亩,非常庞大。有一些分支横在地上与其它分支纠缠,这便导致即使视野明亮,也不能立刻看清树下有什么。
重回黑暗,周围无任何照亮物,此刻她的位置到姻缘树还有近百米的距离,刚刚勿忙的一眼,杜明珠更是什么也没有看清。
等她走近并将姻缘树绕了一圈,甚至钻到了树下,既没发现姻缘树发光的原因,也没发现半个人影,连任何异常声响也没听到。
四周荒无一人,寂静的黑暗中只剩她手中灯笼的一点光亮。
发烫的手镯,诡异的红光…
她内心深处产生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会是……妖物作怪吗。
杜明珠不可控制的后背发凉,她连忙从树下钻出去。后知后觉的害怕袭上心头,她加快步伐沿着来时路返回。
她的手镯不会凭空发烫,它也确实带她找到了发着红光的姻缘树。如若她胡乱猜测的想法是真,难道手镯的异常就是指向妖物吗?
可是,世上真的有妖吗?
疾跑中的杜明珠摇摇头,肯定有其他原因,她一定能够查明真相。
说来这次手镯发亮的时间比往日都长,这次在提速的状态下,她只花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但手镯竟一直未熄灭。
即将走进小巷时,杜明珠停下,回头看向姻缘树的方向陷入沉思。
她的手镯第一次发烫发亮时,阿耶曾告诉她是材质特殊,她追问是什么材质,阿耶却避而不答。
从前手镯发亮发烫,她一直以为是它材质特殊,而后慢慢摸索下,她发现手镯发烫程度会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化,她便知道手镯的异常是在告诉她什么东西。
杜明珠转过身直直看向姻缘树的所在。
现在,她找到了。
无论她的猜测是否为真,她相信她会找到答案的,这棵姻缘树就是她靠近答案的起点。
杜明珠握紧灯笼,暗下决心,头也不回的跑回府邸。
*
午后阳光斜斜地切过檐角,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明珠站在锦鲤池旁,指尖捏着半块酥饼,懒懒地碾碎,撒向池中。
她的贴身侍女恒守端着盘子问道:“小娘子,你怎么了,最近几天心不在焉的。”
自上次夜晚看到异常的姻缘树后,杜明珠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姻缘树查看,整个地面,树干,枝桠她都仔细检查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的手镯也再没有发烫过,她也再没有看到过散发红光的姻缘树,仿佛那晚她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这让她很受打击,明明希望近在眼前,她却连入门都做不到。
在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后,思虑过重加上睡眠不足,她最近的精神都不太好,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
杜明珠努力提起一抹笑,安抚恒守她无事,回神后继续投喂水中的锦鲤。
“文君,我听说大表哥订亲了,你想不想去看看未来嫂嫂长什么样?”人未到声先至,欢快清脆的声音从长廊传来。
唐梨小跑着来到杜明珠的身旁,脸上的激动与好奇还未褪去。
杜明珠的阿娘姓崔,为她取名文君,然而在将崔文君这个名字上族谱时,遭到了爷爷的强烈反对,他无法接受自己唯一孙女不姓杜,于是大手一挥,杜明珠的名字就确定了下来。
爷爷说她是杜家最珍贵的掌上明珠。
名字已定,父母不敢对爷爷的决定多加置喙,于是只将文君保留下来作为她的小名。
杜明珠停下丢食的手,转过身将剩下的酥饼放回恒守手中的盘子上,听见唐梨的话,她面带狐疑,牵着唐梨的手到一旁的亭子坐下。
跟在身后的侍女上前给两人倒茶。
杜明珠面色复杂地说道:“表姐,可能你来得晚不知道,事实上大哥早已订亲了,只是我听伯母说,好像是大哥不愿意,所以一直向外说过。”
唐梨去年七月订了亲,婚事定在了今年五月初五,昨日她才抵达闽都,道想提前看一看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
自她上一次来,已是三年前了,因而不知晓这个内幕实属正常。
“什么?早已定亲了?文君你快给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唐梨一把抓住杜明珠的胳膊,好奇追问。
杜明珠另一只手握着茶杯道:“好像是三年前大哥跟着叔父一起走骠的时候,救了个女郎。那个女郎刚刚及笄,正是议亲的时候,伯父与那女郎的父亲是旧相识,感情甚好,那女郎的父亲就提出不如结为亲家,伯父也有意,于是他们私下交换了信物,为大哥和那个女孩订了婚约。”
“后来大哥知道后非常生气,直接去找了那位女郎说明情况,甚至扬言不会娶她,后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再然后就是你说的定亲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天前大哥和那位女郎正式定亲了,而且婚期还在你前面呢。”
唐梨好奇:“这么快?”
杜明珠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对呀,很仓促,所以最近府里可忙了。”
“那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三月十五。”
“那不是只剩二十天了。”
“对呀,我昨日才帮着写完庚贴送出去,不过说来也巧,我才派人将庚贴送去刺桐城,表姐你就到了。”杜明珠浅啜了口茶,“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姑姑了。”
唐梨手撑下巴道:“到时候大表哥婚礼就能见到了。昨晚我到时,你怎么不和我说这件事?”
杜明珠淡定解释:“昨晚表姐舟车劳顿,自然要等你先休息好才行啊。”
唐梨声音略提高了些:“今日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就忘记了?”
杜明珠有些许心虚,她确实是忘了,最近休息不好,心里还藏着事,难免会忽视些什么。
唐梨见杜明珠不答,有些生气,然瞧见她眼下的乌青,内心心疼,转而关心道:“这几日帮着大舅母处理事情累坏了吧,后面我来帮你。”
杜明珠萎靡的精神一振,抓住唐梨的手,看向唐梨的眼神如同救世主:“太好了,谢谢表姐!”
这样她就能抽一点时间出来多看看书籍,找一下有没有树发红光的记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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