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微风还裹着潮湿的凉意,太阳缓缓西沉,金色光晕下,这股微风恰似为杜府送来新婚贺礼。
杜明衡身着绛纱袍,头戴雀翎冠,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眉宇间满是春风得意。行至杜府门前,他利落翻身下马,目光径直投向礼车,预备亲自将新妇搀扶下来。
府门外,新妇家的女眷们早已等候多时。见新郎下马,众人笑着围上前,手持细棍轻轻敲打他,杜明衡含笑一一受了。礼车内,身着青绿婚服的新妇透过团扇缝隙望见此景,忍不住掩唇轻笑,眉眼间满是娇羞。
结束后,杜明衡扶新妇下车,搀扶着她往里走,一早等候的金童玉女紧接其后抛撒五谷杂娘。
“天地交泰,日月同辉;鸾凤和鸣,今夕于飞。”
在礼官的祝福中,两人一同跨过火盆、马鞍、米袋,待步入青庐内,杜明衡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一箭射洞房。
青庐由新绸搭建,铺设波斯地毯,四角悬着流光的琉璃灯与金铃。帐中设了香案,上头供奉着天地牌位与祖先画像,案前还置着一只铜盆,静静承托着几分肃穆。
“行却扇礼。”礼官高呼。
射完三箭,杜明衡转身与新妇相对,看着面前明艳美丽的女郎,一想到他们即将结为夫妻,他面上就一热,随即深呼口气道:
“青春今夜正芳心,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
杜家老爷子有三个孩子,长子育有二子,杜明衡和杜明耀,行一和行四;次子育有一子一女,杜明泽和杜明珠,行二和行三;长女外嫁,唐梨便是她所生。
杜家小辈及其两位新人的好友就站在一旁观礼。
杜明衡的却扇诗刚说完,新妇拿扇子的手迫不及待的就想放下来,不等她的团扇倾斜,就听到杜明泽大声调侃道:“这大哥娶嫂嫂的心不诚啊,是不是应该再来一首?”
唐梨看一眼大表哥,忙附和道:“二表哥说的对,大表哥应该再来一首才对,这样大表嫂才能满意。”
其他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
杜明衡被起哄的脑子一乱,他本就不擅长诗词歌赋,急忙摆手,想警告二弟不要起哄,余光中却看到新妇歪斜的手又迅速摆正了回去,他面色微僵,立马端正身子认真思考。
昨日他已请教过四弟,如今只能努力回想让他帮忙写的却扇诗。
他低头沉思,旋即开口道:“轻纱半掩玉芙蓉,扇底春风意万重。若许今宵明月见,不辞长作画眉弄。”
杜明泽这次不再捣乱,老实待在一旁静静观礼。
等杜明衡说完新的却扇诗,新妇一点也不带犹豫的将手里的团扇放下来,显得非常迫不及待,宾客们纷纷调笑。
一旁的侍女自然的接过新妇手中的团扇。
新妇脸颊上泛起红晕,在胭脂的遮盖下并不显眼,唯有一直盯着新妇的杜明衡注意到。
他怔愣在原地,看着揭开团扇后新妇漂亮的脸蛋目不转睛,随后耳朵渐渐变红。
一旁的唐梨看得微怔,这是她第一次见未来嫂嫂,她靠近杜明珠,小声低语:“大表嫂看着好温婉,我以为大表哥会喜欢那种活泼会武的女郎。”
杜明珠道:“表姐,万不可以貌取人。”
“我知道,但是大表嫂家里是官宦世家,大表嫂再怎么也不可能会武吧。”
杜明珠转转眼珠道:“家里已经有我们这两个稍微会一点武的小女郎了,说不定大哥就讨厌这种呢。”
“嗯,有道理。”杜明珠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引得唐梨认真思索并赞同。
杜家自镖局越做越大后,小辈们都被要求习武。杜明珠身为女郎,对她的要求没有郎君高,但也跟着学了三招两式,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
唐梨儿时在杜家小住,也跟着学了几招。
“行同牢礼。”礼官的声音响起。
“同牢而食,尊卑共飨;甘苦与共,山海同量。”
杜明衡牵着新妇的手到一旁的桌边坐下,两人相坐,侍者各夹起一片肉放入两人的碗中。
唐梨继续和杜明珠窃窃私语:“这样看来,一点都看不出大表哥拒婚的模样。”
“是啊,不过这件事定不能外传,到时候损害大嫂的名节就不好了。”
“这我定是晓得的。”唐梨忙道。
“行合卺礼。”
“剖匏为卺,以象阴阳;合欢交杯,永无相忘。”
待吃完肉,两位新人放下筷子,侍者递上装好酒的匏瓜,两只匏瓜被红线连在一起。
新妇接过匏瓜,面带羞涩的小口饮用。
唐梨看着大表哥低下身子,向前凑近大表嫂,等红线不至于拉扯两人,留下多余的饮酒距离,这才将匏瓜递进嘴边。
她微微出神,想到不久后自己的婚礼,他也会像大表哥这样吗?
唐梨喃喃道:“大表哥看起来好爱大表嫂,一点都不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杜明珠离得近,听到唐梨的话,疑惑地看过去,思索道:“我也不明白,至少在一月前,伯父提起这桩婚事时,大哥还是非常反对的。”
那次是元宵佳节,大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说笑间,伯父拿出一块玉佩,又提起了这桩婚约,谁料大哥拍桌而起,怒斥让伯父死了这条心,然后拿起玉佩就走了。
“那到正式定下婚期也没多久,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大表哥改变主意?”唐梨拉住杜明珠的小臂,眼里满是好奇。
杜明珠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她猜测道:“或许是后来,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唐梨松开手,失神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行结发礼。”礼官的声音嘹亮,压过众人的声音。
“丝发绾结,金石为开;结发同心,生死不辍。”
杜明衡起身来到新妇身边,解下她头上的五彩丝绳,这便象征着婚姻的正式缔结。
一旁的侍者随后递上剪刀,两人各剪下一绺头发,并绾成同心结放入锦囊中。
新妇将锦囊放入袖中收好,结发礼便在此结束。
“行执手礼。”
“两心同契,白首不离;执手偕老,天地为期。”
杜明衡扶着新妇起身,走到青庐中央,两人执手相视。
两人脉脉对视的画面刺激着唐梨,自她来到闽都后,一直和表妹一起忙着大表哥婚礼的事,只一次在外出采买的时候远远见过她未婚夫一面,她完全想象不出未来和他成亲的样子。
况且,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但如果,如果是他的话……唐梨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另一张脸。
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劝自己不要胡乱瞎想,苦笑地看着大表哥和大表嫂进行下一个环节。
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改变想法吗?大表哥之前都那么坚决的拒绝了,而现在……
她脑海里不可控制的胡乱揣测,双眼瞳孔有些失焦。
唐梨侧过头,凑到杜明珠的耳边,对她说:“表妹,等明天,我们好好追问下大表嫂和大表哥的事情吧。”
杜明珠也很好奇,欣然同意,完全没有注意到唐梨脸上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专注看着大哥和大嫂的拜堂环节,这是她参与布置的婚礼,看到这一幕,脸上都是欣喜。
“一拜皇天后土——”
“天作之合,地载其昌!”
两位新人转身对着天地,杜明衡跪下对着天地一拜,新妇弯腰一拜。
“二拜椿萱并茂——”
“如竹如松,福寿绵长!”
两人对着高堂再一拜。
“三拜琴瑟永谐——”
“同心同德,百世其祥!”
最后两人相对,夫妻对拜,依然是男跪女立。
杜明珠感叹一句:“大哥大嫂真是天作之合!”
唐梨附和:“是啊。”
“行撒账礼。”
拜完堂,堂前的婚礼仪式就结束了,杜明衡牵着新妇的手,在友人和弟弟妹妹的嬉闹中一同进入新房。
在杜明衡和侍女搀扶下,新妇坐在婚床上,杜明衡随后坐在她身旁,两人一起面对着来闹洞房的亲友。
唐梨紧紧贴着杜明珠站在一起,手上拿着一会要抛撒的珠宝。
待准备就绪,礼官道:“东撒金,西撒银,中央撒得满堂春!五谷丰登兆麟趾,珠玉满床荫子孙!”
话音落,新妇的好友和弟弟率先拿着竹枝轻轻敲打杜明衡的身子,仿佛一个信号,其他人也纷纷将手中的珠宝和谷物往两位新人身上扔。
“今日三杖立夫纲,来年膝下儿成行!”新妇姐妹还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众人话语中,只隐约听到:“郎君莫躲,打是亲来骂是爱!”
众人边抛撒边说着祝福词,杜明衡一早便将新妇护在身后,唯有他们身前有抛撒的证明。
虽然杜家是闽都城最大的镖局,但家风并不彪悍,相反十分平和。来闹洞房的亲友也都十分讲礼制,都是为祝福而来,没人想搞破坏。
因此大家抛撒之时,都避开了两位新人的面部,多朝床后与腿部。
等抛撒结束,杜明衡拿开护着新妇的胳膊,只见到众人一脸打趣的模样。
新妇害羞的低下头,手里紧紧抓着衣袖。
她心想,还好胭脂厚重,不然脸上的红晕肯定十分明显。
“六礼既备,嘉偶天成;燕尔新婚,万福攸同。”
“礼——成——!”
礼官声音格外嘹亮,到此刻起,婚礼仪式正式结束,众人又打趣了几句才离开。
杜明衡对新妇单独叮嘱了几句,随后离开新房去前厅会宴宾客。
夜色朦脓,星辉流转,府邸内红烛高照,珠灯焕彩。
宴会结束,热闹散却,宾客纷纷告别离开。
待送走最后一批宾客,杜府重回宁静。
杜明珠回了自己居住的映荷水榭,一切收拾好后,她吩咐恒守退下,进入睡眠。
夜半时分,月亮隐去,只剩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一根泛着红光的榕树枝悄无声息的在屋顶上攀爬,经过杜府屋顶时陡然停下,它左右打转,如同一只正在嗅气味的狗,确认方向后,它朝着杜明衡所在的新房一头扎了下去。
屋顶没有任何损伤。
杜明珠的手镯猝然发烫发亮,随后转瞬熄灭,累了一天的杜明珠毫无所觉,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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