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既是一家人，我自然不会计较。”萧容钦摆摆手，流风放开薛冰琪退回到她身边。
“只是方才她称流风为刁奴？这话却不妥。”
萧容钦冷冷的看向薛冰琪：“流风虽在我身边伺候，可她并非奴籍。她是瑶御卫副将，在父皇面前过过明路，正八经吃皇饷的朝廷命官。薛家妹妹一介平民，冲撞了朝廷命官，此事若传出去……”
汪方氏脸色变了又变，“那依殿下之意，该如何处置？”
萧容钦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薛冰琪腕间：“我看薛妹妹手上的对镯不错，不如就送给流风压压惊吧，如何呢？”
薛冰琪自无不从，她的脸可不能再挨打，只能破财消灾。
忍着疼挤出一丝笑来，红肿的脸颊牵扯着，看着有些滑稽：“小女一时言行无状，多有得罪，还请流风大人见谅。”
萧容钦满意道：“甚好，流风和回雪都在瑶御卫任职，以后见了就继续称流风大人、回雪大人吧！”
交出去了镯子，薛冰琪心在滴血。这对镶宝金镯做工精湛，用料十足，是她初来云京时汪方氏给的见面礼。
当然，银子是萧容钦出的。
汪清越高中前，汪家也就是普通人家，既无积蓄也无铺面，祖传的不过几口薄田与两个偏远庄子。
现在明面上汪家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汪清越的俸禄。
一年下来不过才三千两白银。
这点银钱，连维持府中日常用度都捉襟见肘。如今府里这般锦衣玉食的体面，全靠萧容钦自掏私库贴补。
只是往后，这些白眼狼再别想沾她半点光。
她会在不动摇朝廷局势的情况下，慢慢收回所有好处，让这汪家日子回归正轨。
眼下这点“战利品”虽微薄，却也让她满意，对付这些人，需徐徐图之。
话锋一转，萧容钦对汪方氏开门见山道：“我就知道您是明事理的人。您今日有什么吩咐？”
汪方氏皮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再过一月便是老身的寿辰，去年殿下操办得那般体面，满京城都夸汪家有福气。今年劳烦殿下再费心一回。”
萧容钦点点头。
去年那可是相当体面。
为了她的寿宴，萧容钦从私库出了两千两白银。茶点、菜品样样皆是宫宴水准，还请了云京最有名的双燕戏班来府里唱了麻姑祝寿。
给汪方氏狠狠长了一波脸。
萧容钦听着没接话，汪方氏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如今你身子不适，不如就带着冰琪一同操办寿宴，往后也让她替你分些担子，权当是她今日失礼的赎罪。”
萧容钦听闻此言，心中冷笑。
汪方氏早就想把侄女塞给汪清越，如今竟急不可耐要让薛冰琪染指中馈之权，为将来进门铺路。
萧容钦丝毫不惧，武力不能用的时候，钱就是最好的武器。
而萧容钦是护国长公主，最不缺的就是钱。
先前她贴补汪家维持体面，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倒不如多开几家慈安院积德。
若是她当真断了贴补，别说操办寿宴，下个月府中下人的月银怕是都发不出来。
萧容钦知道汪清越待她有二心，本就想甩手庶务了，可还是想为难一下她们。
她脸上不多的笑意瞬间淡去：“这话不妥。薛姑娘是客居府中的表亲，让她为府中庶务伤神，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
汪方氏道：“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传出去呢。”
“所以，老夫人就是非要动摇中馈之权？”
汪方氏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哪个当家主母不在意中馈？若不是萧容钦有长公主的身份压着，她压根不会把府中管家大权交给刚过门的儿媳妇。
她还以为自己成功拿捏了萧容钦，“只是怕殿下辛劳，殿下不领情就算了，还如此咄咄逼人？”
萧容钦美丽的脸上染上了怒意：“如果我不呢？”
汪方氏看着她，笑了。
萧容钦她生气了。
难得看见萧容钦的脸上有这么多的表情。果然还是很在意中馈之权。
“不听长辈的话。就是不孝。老身还在一日，殿下就要孝顺一日。这中馈之权，今日我便做主收回了！殿下只管好好养身子，早日为汪府开枝散叶。”
萧容钦在边关苦战时，腹部被箭贯穿，还有一次埋伏敌人在数九寒冬的水潭中游了两个时辰，伤了身子。
太医诊断当下要温养，不宜有孕，若是有孕，生产恐怕是凶多吉少。需待养好了再行周公之礼。
于是他们成亲以来一直未曾圆房。
为圆房，又如何开枝散叶？
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她身边除了汪清越，也就流风回雪知道。
萧容钦猛地起身，脚下的梨花木凳被带得向后滑出半尺，发出刺耳声响。她懒得再与汪方氏纠缠，转身便向芙蓉苑外走去。
还未踏出花厅门槛，便听见身后汪方氏故意拔高的声音：“冰琪，你带几个人去殿下院里取账簿和库房钥匙，让她好好养病，莫要再为庶务劳神。”
字字句句都在恶心萧容钦。
汪方氏坐在主位上，心里打得算盘噼啪响先拿回中馈之权，让自己过两日想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的舒坦日子。
后面萧容钦学乖了，再把中馈之权还给她。她还是得巴巴的给府里补贴银子呢。
至于采买、厨房这些，正好让薛冰琪先管起来，为将来铺路。
萧容钦主仆三人一路杀气腾腾的回到了梧桐苑。
廊下洒扫的丫鬟仆妇见了，各个小心翼翼的请安，生怕触了霉头。
进了梧桐苑关起门，流风学着市井小贩验成色的模样拿出金镯子咬了一口，“呀！是实心的！
流风大方道：“见者有份。回雪，咱们一人一只！”
萧容钦坐在窗边软榻上，见她那副财迷模样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回雪也跟着弯了眉眼，指尖点了点流风的额头：“你呀，殿下平日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当心让人听见笑话。”
“这可是讨回来，不一样！”
流风高兴地不得了：“哈哈！今日真是太高兴了。陈嬷嬷吃了巴掌、薛家女吃了巴掌，哼！回头也要给老虔婆几巴掌！”
老虔婆自然说的是汪方氏。
回雪道：“只给她们巴掌，都是便宜他们了。”
萧容钦微笑，“来日方长。”
嫁进来这么久，从来没像今日这么畅快过了。
她对于下嫁这件事，一直对自己说，是自己选的。要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下嫁也可以过的很好。
昨夜还因汪清越的背叛闷闷不乐，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走错了路。
可今日这般行事，倒让她忽然想通——她本就是金枝玉叶的护国长公主，何必为了这些腌臜人束缚自己，平白委屈了心情？
这般畅快自在，倒比强装温婉舒坦多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至于旁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她不要再委屈自己。
午后。萧容钦正准备小憩一会，院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流风挑起鎏金珠帘进来，笑道：“殿下，薛姑娘带着人来了，浩浩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再挨巴掌，特意多找了些帮手壮胆呢。”
萧容钦懒得露面，“回雪，你处事周密仔细，去应付一下那薛家女吧。”
回雪依言出去，佯装不愿和他们僵持了一会，才把账本和库房钥匙拿出来。
“账本钥匙都在这，薛小姐仔细点验清楚。今日出了这梧桐苑的门，府中庶务便全是你的责任，将来若是出了差错，可别往我们梧桐苑推。”
薛冰琪盯着那串库房钥匙，眉眼间的喜色都快溢出来了，忙不迭点头：“劳烦回雪大人回禀殿下，妹妹定当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说罢便要伸手去接。
回雪把钥匙往后一稍，拿出一张纸，“口说无凭，还请薛小姐签字画押。”
眼看着肥肉就在嘴边，岂能有不吃的道理？薛冰琪顺从的写下：
今日我薛冰琪，收到汪府账册十二本，库房钥匙六把，均以核对清楚无问题。
“回雪大人，您看这样妥否？”
“辛苦薛小姐，再把今日的日子也写上吧。”
薛冰琪爽快应下，她满脑子都是日后能随意支取库房财物的美事，甚至没顾得上琢磨为何还要写下字据。
回雪瞧不上薛冰琪不值钱的样，想到今日离开芙蓉苑时汪方式也是如此急不可耐，心道她们二人真是眼皮子浅。
以为殿下没了中馈之权会气急败坏吗？
其实正中下怀。
既然她们巴巴地凑上来接，那便让她们接好。
往后这府里的柴米油盐、人情往来，有的是她们头疼的时候，到时候想送回来，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可以错，但不能一错再错。
萧容钦这一觉睡得很沉。
悠悠转醒时，已是天色将晚。
她刚睁眼，就瞧见身着月白衣衫的汪清越，坐在软榻的另一侧看书。
萧容钦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便怔怔的看着他。
汪清越如松如竹的坐在那里，丹凤眼盯着手中书卷，夕阳透光窗棂打进来，让长睫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不得不说，他样貌生的极好。
像一块浸了春水的暖玉，温润无锋，让人忍不住靠近。
也难怪和镇北侯的嫡次子并称为云京双俊。
初见时，她就是被这幅好皮囊迷了眼。 萧容钦一直盯着他，视线越来越重。
汪清越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对上了萧容钦如墨的眼眸。
“容儿，你醒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萧容钦摇摇头。
汪清越放下合上书，到萧容钦身侧坐下。
“今日府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母亲上了年纪，一时关心则乱，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汪清越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想要为她拨去面上凌乱的青丝，却被她一偏头，躲开了。
见她有些冷淡，汪清越以为她在为失去中馈之权闷闷不乐，声音愈发温柔的承诺，“我明日就与母亲说，把中馈之权给你要过来。府中大小事，容儿处置我更放心。”
若是以往，萧容钦因为这三言两语感动，然后更加尽心操持庶务。
可今日这话听起来格外刺耳。
“不必。近日天寒，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这才病倒了，母亲管着庶务，薛妹妹帮趁着，我也偷个闲。”
汪清越没再坚持，宠溺道：“都依容儿，若是什么时候想拿回来，为夫去和母亲讲。”
“好。”萧容钦顿了顿，“夫君，你最近可有事和我讲？”
这么久的相处，萧容钦付出了真感情。
给他一次机会。
若是他坦白了外室的事情，看在过去旧情，可以体面的和离。
“容儿何出此言？”
萧容钦心中一叹，“我瞧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
汪清越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放心吧，一切顺利。律令革新的事也尽在圣上掌控之中。”
萧容钦咬着唇，又追问：“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吗？”
汪清越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我与薛家妹妹之间，并无什么，是母亲一厢情愿罢了。如今天气寒冷，路上多有不便，待天气暖和些，我就将她送回尚城。”
萧容钦明了，汪清越是不会跟自己坦白，随便找个由头转移了话题。
“睡了那么久，我有些饿了。”
汪清越站起身，“我去让人摆饭。今日有你最爱吃的荟宝楼烤乳鸽。”
萧容钦情绪翻滚的厉害。
幸好他出去喊人了，不然再看着他虚伪的面孔，怕会忍不住动手揍他一顿。
他背叛了自己。
按大耀律例，长公主甚至可以纳面首，她却甘愿下嫁为汪家妇。
牺牲了那么多，顶着和皇兄生出隔阂的风险，不要他尚公主，换来的是成婚刚满一年，他与烟花女子珠胎暗结。
这个男人不能要了。
他们之间隔着天堑，永远不会再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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