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白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湖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他手里拿着两个已经被破坏了的微型追踪器,他同事身上那个相当普通,当时就粘在背部,但凡旁边有个搭档都能随时帮他丢掉,而自己身上这个,又小又精细,他是刚刚浑身上下检查了半天无果,在鞋底找到的,就像每一颗卡在鞋底花纹里的小石子,这枚追踪器坚硬,耐磨,甚至仿形逼真。真是,被扫地出门的富二代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感叹来的莫名其妙。
据他所知,灵异事件处理所,简称灵理所,是个“历史悠久”的组织,一开始真的只是正常的科研,不过是因为保密所需用了这么个奇怪名字。三十年前,新上任的所长带这本就天才的一群人越走越歪,像是疯狂生长的邪教,这些人变成了唯物主义的有神论者,硬要解释,就是妄图科学造神……因为已经超脱了正常组织关系,产生了信仰,其中有家族这样的说法也不算奇怪,家族难免护短,哪怕是背叛者也是血亲,如果这样……好像莫竹的割裂身份就有了解释。
他难得有自己写行动报告的**,索性吹着冷风,再湖边用手机码起了字,如果莫竹真的愿意提供情报,对组织来说是很大的帮助,他有意愿促成这件事,无非就是自己多担一些风险,和被奚彤骂的狗血淋头。
果不其然……
“曲江白!你是不是觉得世界没你转不起来啊!对风险未知的目标,你定一个时间地点都确定了的碰面,不怕埋伏?”奚彤看到的报告已经是上级批准下来的了,改不了,但这不影响她发火。
“时间不说,地点绝对安全,他把他的妹妹藏在那儿,那儿就是最安全的。”曲江白气定神闲。“而且,你不一直嫌我在一线打打杀杀太危险吗?”
“然后,你就给我找个更危险的?”
“如果要按我们的等级排,莫竹的危险等级最多到C,价值却绝对能有A,你信不信组织还觉得让我去是大材小用?”
“滚……”奚彤散发出极强的低气压。
“这是我房子!”曲江白差点就被逐出了自己家门。
砰!门被重重关上,曲江白站在客厅里,有点无奈,“还像小时候一样……彤姐,我现在不需要你护着了啊……”
…………
周六晚上,曲江白准时敲响了那扇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温热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是炒饭的味道,鸡蛋被热油激出的焦香,混合着米饭和一点点葱花的气息。
这味道……和他记忆深处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一模一样。
曲江白整个人僵在门口,就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施了定身术。所有的冷静,算计,在这一刻都被最简单也最致命的熟悉感轰得摇摇欲坠。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父亲哼着不成调的歌,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他呆立了好几秒,才勉强收敛起几乎失控的表情,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灯光温暖。莫竹还在厨房里忙碌,他听到开门声,头也没回,只是简单说了句:“随便坐,马上好。”
而客厅里,莫兰跑回到茶几前,面前摊开一盒五彩斑斓的糖果。她小心翼翼地把糖果分成三小堆,每一堆都数了又数,力求公平。接着,她抬起头,对着曲江白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朝他招手:“哥哥!快来看,我分好了糖,这堆最多的给你!”她的眼睛亮的毫无阴霾,仿佛他们真的是相识已久、周末来相聚的普通朋友。
饭菜的香气,厨房的声响,女孩天真无邪的招呼……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过于具有欺骗性的温馨画面。
曲江白站在那里,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得发疼。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走向客厅,走向那三堆象征着“分享”与“朋友”的糖果,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莫兰那张永远快乐的脸,又瞥向厨房里莫竹挺直的背影。
这戏……演得未免也太真了些。
真到让他这个明明清醒的看客,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和……难以言喻的刺痛。
曲江白捏了两颗糖,糖纸在指尖窸窣作响。他几步走到厨房门口,顺手将那道磨砂玻璃门拉上,隔绝了客厅里莫兰哼着歌继续分糖果的声音。
厨房里只剩下炒饭的香气和两个心思各异的人。
曲江白靠在门框上,看着莫竹的背影,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把莫兰推到最前面,让她毫无防备地信任我……是为了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像是要穿透对方的冷静伪装,“你我都清楚,这只是戏。但她当了真!”
“我不会因为她而动摇任何决定。”他的声音冷了下去,重申着自己的立场,“合作结束那天,你打算怎么收场?让她看着你死,还是看着我‘背叛’?”
莫竹将最后一点葱花撒进锅里,关掉了火。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锅底余热炙烤米饭的细微滋滋声。
他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拿起旁边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转过来,靠在灶台边,正面迎上曲江白审视的目光。他的表情称得上温和,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深沉和某种……决绝。
“我发过誓,”莫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小兰流一滴眼泪。”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积蓄一点力气,“可我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意外,暴露,或者……合作结束。”他坦然地说出各种可能性,如同在陈述别人的命运,“我没办法护她一辈子。”
“我也没有……”他轻轻摇头,“……其他能够托付的人。组织里没有,组织外更没有。”
他的目光越过曲江白,似乎想穿透那扇玻璃门看一眼外面的妹妹,最终却还是落回了曲江白脸上。
“不过我知道,”他的语气变得肯定起来,“你们那边,会救助一些……幸存下来的实验体。进行康复治疗,最后……让他们忘掉过去,用一种新的身份,回归正常生活。”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最深处的、从未宣之于口的盘算。
“如果哪天……”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请求,“我真的不在了。你能不能……念在这一点点一起吃过饭的情分上,不用做别的,只需要……把她送到能接收她、帮她‘忘记’的地方,就好了。”
他不是在求曲江白照顾莫兰一辈子,甚至不是求他保护她。他只是求一个……或许能让她活下去的机会。一个忘记哥哥、忘记所有痛苦、像一张白纸一样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用一顿认真的过分的晚饭,一个妹妹毫无保留的笑容,和盘托出自己的最大的私心,只为在仇敌这里,为妹妹赌一个渺茫却可能的未来。
空气中浓郁的饭香似乎都带上了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曲江白看着莫竹,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更像是一句冷静的评判,“你真的很矛盾。”
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本质上依旧属于那个冷血残酷、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他能面不改色地提供其他研究员的信息借刀杀人,能冷静地剖析自己的利用价值,甚至可能参与过某些他未曾提及的、黑暗的事情。但和其他那些彻底疯狂的、或者麻木的研究员相比,他又的的确确……还剩下点人性。虽然这点人性,估计全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他妹妹一个人身上,对周遭其他一切都可以漠然视之。
从认识到现在,莫竹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异常诚恳,坦率得甚至有些惊人,无论是坦白身份、解释定位器,还是此刻的托付。但曲江白看得很清楚,每一句“诚恳”背后,都暗含着明确的目的和算计。示弱是为了博取一丝生机或同情,坦白是为了换取信任或交易,甚至连此刻这悲壮般的托付,也是一种绑定,一种提前支付的、期望对方能念及情分的“投资”。
也对。
曲江白在心里冷嗤一声。在那个吃人的组织里,没有这点细腻如发、走一步看十步的心思,早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天真和纯粹活不下来。莫竹能带着一个明显的软肋活到现在,本身就证明了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无害。
“矛盾……”莫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什么。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转身,拿起三个干净的碗,开始盛饭。动作依旧平稳,看不出丝毫波动。
“吃饭吧。”他将其中一碗递向曲江白,金黄的米粒和嫩黄的蛋碎混合着葱花的翠绿,热气腾腾,完美复刻了记忆里的模样。
“凉了就不好吃了。”仿佛刚才那段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这顿晚饭吃的曲江白想哭……他在拿到资料后立刻落荒而逃,莫竹却还在他出门前叫住了他,“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曲江白心说自己再也不想来了,却还是问:“我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吗?”
莫竹思考了一下,“最好是周末。”
“行,哪就下……下周六。”曲江白觉得自己要回去做些心理建设。
“好。”莫竹朝他笑了笑,像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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