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不下连先生...”
唇齿间挤出这句话时，艾什的呼吸都发着颤。
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重置，以至于时刻精神满满的艾什也蜷坐在冰凉云梯，连同那巨大的天使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恨不得回到襁褓那般懵懂状态。
不用懂得“重置”，也不必了解“注定”，更不用去注视连先生那双每次重置后愈发疲惫的双眼。
他试过在晨曦前搬来障碍物，只为让连先生前去面试时不要走上桥梁，也试过也暮色中夺走他放在啤酒边的感冒药，避免药物反应让人送了命。
他甚至尝试过将二人初遇的时间提前提前再提前，可连先生的结局就像是命运的玩笑，被硬生生打了个死结，绕来绕去，终究都会落在因压力过大而“死亡”二字身上。
艾什想不明白，只觉痛苦又窒息，按着眼眶阻止泪下：
“连先生他...为什么这样执着呢？自杀的话...不就上不了天堂了吗...”
“艾什，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这样执着于让他上天堂。”
一旁负责登记的死神已经不止一次看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不忍让艾什继续苦恼，用手中镰刀敲了敲人的襁褓，让他正视这个问题。
“因为连先生他答应我了！”
艾什攥紧拳，力度之大到指节都泛白起来：“如果我们还能相遇的话，一定要给予彼此更好的未来！”
“所以，这就是你让他一次又一次经受痛苦的原因吗？”
死神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如深海般让人窒息：“可别忘了，你这副天使模样，本就是为了‘迎接他’而伪装的。”
听闻，艾什猛地一阵颤，登时脸色煞白，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
连先生为什么总会在深夜喝几罐啤酒？不就是为了揉着眉心说出那句“想喘口气”吗？
他要逃离的是什么，是那个攥着“更好的未来”不肯放他自由的受控人生，是那想逃又逃不掉的名为爱的存在啊！
可自己都做了什么？
因为一句承诺，就这样不断重置，轮回，折磨他的灵魂，以至于每一次的死亡都在提前，甚至是到了一开门就得抓住想要赴死之人的地步。
原来自以为的“救”，才是害死他的关键。
如果再往前...
没有相遇，就已经死亡，便意味着他们二人终无法再度相见。
就连彼此的存在，也会顷刻间抹消于脑海，成为陌路人。
艾什抖得厉害，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可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都不办。”
那死神的声音就这样在空旷云间飘着，没再多说一个字。
......
“连，毕业后，你打算去做什么呀？”
校园的花坛上，艾什身着学士服，半边身子挨着凉凉瓷砖，与连并肩而坐。
望向天边火烧云，晚夏的风依旧那样和煦，大家都在借此机会抛掷学士帽，拍下更为深刻的回忆，唯有他们二人只是这样靠在一起，享受着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光。
“我想...应该得去备考吧。”
抚摸过人儿被日落染了层暖的白金发色，看着那双波斯猫一般浸了光的眼睛，连滚了滚喉结，才克制住自己的不舍的苦涩：
“我不是学习的料，但家里人多半会让我回去小县城那边继续考试，寻得一生的铁饭碗。”
他顿了顿，用指尖勾了勾艾什的袖口，说着悄悄话：
“不过，我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偷偷写小说吧，用最平淡的语句，掀起我内心中最汹涌的波涛。”
“就算是一生平平淡淡，苦不堪言，我也不会停笔的。”
“那我也要努力，回去那边找到一份时薪不菲的工作，然后赚到大钱就回来找连，让连可以无所顾虑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艾什忽地坐直身躯，伸手捏了捏连笑容僵硬的脸。
他分明一副要哭模样，眼底泛着淋漓，偏要撑着笑：
“嗯，我也会努力的，虽然说不上挣大钱，但最起码要争得一份宁静的生活。”
抬手覆在艾什手背，连的声音轻的像怕被风卷走：
“如果感到累了，就逃到我这里吧。”
“好！”
......
滚烫热泪砸在掌心，艾什这才猛地回了神。
只是过去那些鲜活回忆皆如同泡影，被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逐一戳破，顺着指缝向下淌去。
拼命去抓，指尖也只剩一片冰凉的空。
“连...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怀中的轮回记录在人拼命翻找下彻底散了页，一份又一份不断改动的简历，贴在冰箱上的便签，甚至是二人的合照，全部化为点点萤火，消散半空。
艾什伸出手去拢，光点却溜得更快，连一丝余温都不曾留下。
眼泪砸在地面白纸，晕开层层泪痕，原来遗忘...是这样疼痛的存在，痛的他连呼吸都困难。
“这是...哪里？”
身着睡衣的人就茫然显现面前，手中的啤酒罐都未曾消散，看着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天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
抬起头看向来人，艾什心中猛地一阵颤。
明明是陌生的关心，可那轮廓，那音色，说话时不肯直视的习惯，好像无比熟悉。
心脏转而疯狂雀跃，如一见钟情般荒唐，艾什急忙捂住红的发烫的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连，恭喜你成为死神的一员。”
背后倚靠在台面默默欣赏闹剧的死神唏嘘一声长叹，随手一抖手中长卷，看它顺着云梯下滑，滚落，至坠地狱熔岩，瞬间烧的只剩灰烬。
“因为你死亡次数远超常理，所以依照规定，为了阻止你再寻死，从今日起不再进入轮回。”
死神的声音转了个弯，朝着艾什扬了扬下巴：
“具体的工作内容，就问你旁边那个为了兑现与爱人许诺的‘更好的未来’，硬是将自己塑造成天使模样，却把轮回搅得一团糟的笨蛋吧。”
不等人追问，死神瞬间消匿完全，连更是一头雾水，捏着刚刚还是啤酒的镰刀不知如何是好。
“没人告诉我...死了也得工作啊？”
“最起码比找不到工作内耗强吧？”
四目相对，转而破涕为笑。
“连，初次见面，多指教。”
“艾什，初次见面，以后多关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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