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外来物一样的小王子,竟然成为了我的室友。
只是,应该说意料之中吗,小王子完全不擅长厨艺,更不用提照顾好自己。
煎蛋永远糊成焦黑色,煮泡面忘记关火,险些干拌着吃,连给自己倒杯牛奶都会打翻,霎时间玻璃碎了一地。
倚靠在门边,看着他蹲在地默默捡起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也只是皱皱眉头,一声不吭...
像极了找工作那时窝在沙发里啃冷面包的自己。
我们好像都不算会照顾自己的人,却为了所谓的未来,逼迫自己不断成长。
不过也好,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算着房租和积蓄过日子的间隙,多照顾一个他,倒也让空荡荡的房间少了几分冷清和无趣。
我本以为,失业期间的生活只会缩影为昏黑的负循环,日出清醒,月落也无眠,像失了调和的旧钟,吱嘎迟钝,渐渐偏离轨迹。
可因为有艾什在,就算是依旧按照程序般存活于世,也并不觉得枯燥。
清晨冒着温吞白气的豆浆,艾什已经适应,甚至晚上都想来上一杯代替热牛奶来助眠。
他出门上学,我出门面试,本该递予糖果的人,反而变成了他,就算被说幼稚,也要执意塞入我的背包。
黄昏,拖着脚步疲惫归来,总能看见他在门口远远的冲我招手,说着“欢迎回家”。
清洗蔬果,准备晚餐,小王子厨艺见长,我也算谋得了一丝休息,吃完便与人相依偎在沙发,看着他们国度的老电影闲聊起来。
仪式感一般,啤酒与豆浆碰杯庆祝夜半,声响意外清脆,只是每每喝完豆浆,小王子总会在话题尚未结束就昏睡过去。
我们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沉默也不再觉得尴尬。
可时间呢,就像握在手里的沙,越想紧攥,流失的越快。
面试屡屡碰壁,投出的简历全然石沉大海,来回颠簸的费用,打印简历和照片的费用,已经将我此前的存款全部掏空。
我确实早早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找寻工作的过程中,也在努力备考。
补习机构...我没办法去,就算他承诺百分百上岸,随随便便就三四万...
我自学也没问题的!
却被现实狠狠的抽了一耳光。
自以为稳了的考试,却总是个位数的分值失之交臂。
一次,不甘,两次,再来,三次,这不对...
考试高峰期结束,新一轮暖春也渐渐来临。
最后一次报考,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岗位表里面的“专业不符”,“并非项目人员”,“并非应届生”,我现在甚至连个“三不限”都找不到了。
突如其来,胃里翻江倒海,我脚步不稳冲入卫生间,连胆汁都快要呕出来。
漱过口,原本还在坚持锻炼的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已经失去那般紧致,眼下也挂着黑青,头发更是比鸡窝还乱,像极了被生活抽了筋的傀儡。
幸好还在打理个人卫生,不然走出去,谁还分得清我和疯子...
“连先生,别再看了,好不好?”
小王子还是往常那样攥着我的水杯,光着脚站在门口等着我。
可每次都在鼓励我的他,唯有这次,眼眶红的过分。
好像知道我这次考试又要没有结果般,他索性赶在我之前直接将电脑屏幕按熄,推着我向屋外走去,沿着街道散起步来。
外面...什么时候起不再白雪皑皑了?
烤红薯的香甜,炸串车的辛辣,还有零散几辆糖葫芦车,硕大的草莓依旧在糖衣的包裹下闪闪发光。
最人间的味道,不知为何,现在却让我感到反胃,连吞口水都觉得无力,脚步更像是灌了铅,步履艰难。
艾什没有催我,只是把我的手攥在掌心,一言不发。
他的手比我暖的多,好似在尝试一点点把我从压抑中拽出,可我忘不掉,小王子明明不是这样沉默的人。
我忍不住去想,这种压力真的大吗?不是我太脆弱了吗?大家分明都在承受着,也依旧活得精彩。
朋友圈里有人晒着“上岸”的截图,有人说着“躺平也挺好”,有的人句句不离回家的热饭,有的人步步都有美满的家庭陪伴。
我呢?似乎当时和房东商量可不可以找个室友分摊房租一事都像是个笑话了。
眼看着家里给下的最后通牒经费也如同我那份没有通过的成绩一样清零,好像母亲这些年在我身上的投入...连点水花都没溅起就亏空了。
我第一次觉得,“生存”这两个字,简直比纸上谈兵还要夸张。
夸张到连呼吸都觉得疲惫了。
散步到河坝边,黄昏也快要落寂,平静河面映照着两侧路灯,凉风有种彻骨的寒意。
难怪连个钓鱼的人都没有。
没意思。
......
“连先生,不后悔吗?”
突然听清小王子的声音,我抬起头,却看到了不远处被鱼钩钩住的自己——
像一条离水的鱼般被甩上岸,却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力去扑腾,被撕毁的面容,如同鱼鳞般渐渐脱落,露出淡粉嫩肉,根本不及鱼儿鲜美。
血迹淡去,那张脸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其实蛮渴望成为一条鱼的,就算是命中注定被吃掉。”
潮涌般回忆将我淹没,似乎人生中没有那条路能够如鱼得水,永远都是布满艰辛与坎坷,且劳无所获。
母亲说,去学钢琴吧,考级有证书还加分,所以我放弃了我喜欢的架子鼓。
可手指弹到起茧也不过是得到了一纸压箱底的证书,就算是后来开始热爱,为了高考,都放弃了。
母亲说,大学选个热门专业吧,未来好就业,稳定,所以我放弃了我喜欢的动画专业。
可现在呢,毕了业,热门专业反倒是变了冷门,甚至有的大学都已经将这个专业删除了。
母亲说,找工作过渡可以,也得找个体面的不累的,而且到头来还得考试,铁饭碗稳定,所以我放弃了所谓的不体面工作。
可我考了一次又一次,越考越绝望,分数反而也越来越低,现在连一个岗位都报不上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确,我只知道,为了证明母亲的想法不适合我,所以抹消了自己,去做她的傀儡。
报复?算不上,就算我没有这种想法,到头来也得和她争辩,我的人生就该由我自己去闯,还是要在她的期待和我的意愿中挣扎。
现在...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寻觅自由的一切可能早就被切断了。
曾经还想着借点钱偷偷跑去外地,做些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低成本的小小创个业。
可我连借钱都不知道该怎么借,也不敢借,更怕借了后依旧一无所成,反而拖累了家庭。
原来,我的存在早就没了意义,做个傀儡,还能让母亲少操点心。
只是...
看着母亲连电动车都没立稳,就扑到我那冰僵的身躯上嚎啕大哭,后悔自己把我逼得太紧,让我寻了短见。
我竟没有一丝畅快,反倒是多了几分不忍。
饭盒里的食物散了一地,好像是我最爱吃的锅包肉...
如果我直接回家,会不会就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了?
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太爱我了,想要我活得更好,更轻松罢了。
“可我不后悔,终于不用做家里的累赘了,只是没能报养育之恩,我亏欠了她。”
转头看向小王子,却见人儿明显愠怒了几分,连手都在抖。
“为什么你总会这样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能不能多想想自己,别为了其他人而活!”
我知道的,艾什,知道你在担心我。
可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前路早就被铺好了,我只要顺着走就好。
是我不够努力,没能出人头地,不然人生真的应该万事顺遂吧。
我...哪里还有自我了。
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觉醒了自我,线就断了,我也就摔碎了一地,无从拼合。
“......”
小王子似乎是气不过,冰冷指尖就这样直抵眉心,意料之外,脸侧忽地生起层层鱼鳞。
宛若重生,痒意之后就是剥皮抽骨的剧痛,刹那间满布神经。
我看见了,面前的那个我,竟如同异兽一般,已然扭曲到无法分辨是人是鱼,双腿亦如缝合般,硬生生掰成了鱼尾模样。
惊恐自脑海中爆炸,可为时已晚。
意识渐渐沉入深海,我已然成为鱼的口粮。
惊醒,恍然,浑身剧痛。
“咚咚。”
说起来,今天似乎是室友入住。
只是打开门,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只觉那门把冷的刺骨。
“您好,我是艾什,从今日起与您合租这间公寓,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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