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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星倦回到司花苑后,她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在她被福王叫走之前,那些眼神里带着讥嘲与恶意,而在她被福王叫走之后,那些眼神中的讥嘲消失了,转而变成了疑惑,猜测,慎重。就连刘嬷嬷待她都客气了几分,见面没再斥责她,而点了下头,绕着走。
回到工作的位置后,捻红与扶翠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晚星倦低声向她们俩说道:“等回去再说。”便继续干活。
之后一上午都清静无事,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一回屋,一关门,捻红与扶翠便一齐围上来,捻红问道:“怎么回事?”扶翠问道:“福王叫你做什么?”
“我从头说起吧。”晚星倦已决定要对两个姐妹和盘托出,她深呼吸了一下,做了点心理准备,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是现在的人,我来自一千年后。”
捻红与扶翠一愣。
第二句话依然真心实意:“准确来说,我是我的转世,我的下一世。就在坠湖之后,我的下一世的魂魄进到了我现在的身体里。”
捻红与扶翠对视了一眼。
第三句话更是肺腑之言:“这地方快完蛋了,要不了多久整个宣王朝都会灭亡,你们两个最好快走,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往南跑,越远越好。”
捻红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扶翠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捻红会意,带着一种生怕刺激到病人一样的小心谨慎的神情向她说道:“好,我明白了,我们都懂。”随后便与扶翠走到一边,两人开始咬耳朵。
晚星倦依稀听到几句嘀咕,似乎是“疯病”“坠湖”“摔坏脑子”一类的字眼,她瞬间明白了这两人产生了怎样的误解,愤愤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捻红赶忙回过头来,用一种近乎于哄的语气说道:“没错,真的,我们相信你。”然后又低下头去与扶翠嘀咕,这次晚星倦从中捕捉到了“找人……”“治疗……”一类的字眼。
晚星倦心里一阵挫败,似乎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鬼的一声讥嘲。她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终决定放弃说实话,而是现场编了一个两个姐妹可以接受的解释。
她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做出一副认输的样子,十分诚恳地说道:“好吧,我不装疯了,我和你们实话实说。”
捻红与扶翠一齐转过头来,晚星倦向她们两个招手,二人凑近之后,她先说道:“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然后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福王的密探。”
扶翠倒吸了口气,捻红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晚星倦继续编道:“福王的密探遍布宫中,监视着宫里的一举一动,可以说这宫里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眼睛。这其中有他自己培养的人,也有他收买的宫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捻红与扶翠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继续听她的话。
“此番我被福王叫去,便是向我确认情报。”晚星倦进一步瞎编道:“而之前我去大闹牡丹宴,自然也是福王的指示。”
捻红小声低呼了一声,扶翠蹙眉问道:“福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星倦是现代人,对后续即将发生的历史事件心知肚明——朱凤案就快来了,丹妃已是离完蛋不远,她便说道:“自然是为了打压丹妃。”
捻红只是一脸惊讶地听着,扶翠却有些怀疑,“可我听说,在牡丹宴上揭穿你的,就是福王。”
扶翠向来心思伶俐,消息也灵通,要想蒙过她,得多花些力气。晚星倦便现场编道:“揭穿我的并非福王,而是陛下。福王密令我于牡丹宴上控告丹妃下毒,却不想陛下酒后行为失常,反倒破坏了这个计划。若要扣下我调查,迟早查到福王头上,于是福王决定先发制人,先行上场撇清责任。明明是幕后黑手,却假装成救场的查案人,以调查之名将我带走,也免得令我落入丹妃手中。你们看,我虽然被他带走,但却毫发无伤,这就是证据。”
捻红一言不发地听着,显然已是信了,脸上还显出些担心。而扶翠却说道:“陛下会破坏福王的计划,这么说,兄弟二人是表面和睦,实则不和?”
晚星倦觉得唐商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哥,便模棱两可地说道:“也许陛下只是单纯的喝醉了。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这种小卒子无从得知。”
扶翠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成了福王的手下?”
“失忆以后。”晚星倦迅速编出了答案,“还记得桃花宴那天我曾走丢过一次吗?我在桃花怀中迷了路,就在那里遇到了福王。”
“原来如此。”捻红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呢?害得我这样担心。”
晚星倦拉住两个姐妹的手,看着自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那些青紫的瘀伤,“对不起。”她的道歉发自真心,“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
捻红向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覆在晚星倦的手上,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扶翠也同样笑了笑,却像是叹息一样的笑,她笑了一下后转头看向屋子角落,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你不必道歉,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得为以后打算。”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晚星倦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立即否认:“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事,不用不好意思,这是迟早的事——大家总得出宫嫁人不是?”扶翠将手抽出来,坐到了床边。她扭头看着窗,窗是关着的,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带着一脸寂寥的神情笑道:“我懂的,你迟早有出宫那天,大家终究得分开。你回去是不是又被家里人逼婚了?我猜一定是的。你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那就得自己想办法……挺好的,是条不错的出路。要真成了,哪怕只能当小老婆,也挺好的。”
这一下连捻红也听明白了。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出于一种社会上虽不明说却集体默认的闺中女儿谈论这些是不道德的认知,她对此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有些难堪。而这话却令晚星倦倍感震惊,她当即决定必须现在就把一切都说明白。
她拉住扶翠的手,迫她转过头来看着她。晚星倦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绝没有那种想法。我与福王之间的关系绝没有半点暧昧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想过结婚嫁人的事情。”
扶翠很是寂寥地一笑,她点了点头,嘴上说着:“我知道。”脸上的神情却明摆着写着“谁信?”
晚星倦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无法改变扶翠认定的想法,这让她伤心,也让她心凉。
扶翠又一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小心地褪下袖子,看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很是寂寥地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能一直这么下去的。”
“当我终于离开家里时,我本以为,总算是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了。哪怕地位低一点,干活累一点,但只要我躲着是非,不惹事,又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来刁难我这默默无闻小宫女呢?这里都是女孩子,又没有臭男人。我能与几个要好的姐妹住在一块儿,每天种种花,聊聊天。日子一天天过去,等成了白头宫女,就闲坐着聊往事。”
她忽而又是一笑,向晚星倦说道:“你说你是为了逃婚约进的宫,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吗?”
她神色再一次阴沉了下去,“我爹要把我卖给一个老东西当填房,我妈还逼着我答应。我自小被打到大,一直盼着嫁出去,能离开家就好,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幸而那老东西提前病死了,不然我可就跑不出来了。”
扶翠又一次看向那扇不曾开启的窗,轻声说道:“我早就清楚的,人生在世嘛,你不去欺侮人,自会有人来欺侮你。连亲爹亲妈都能做出这种事,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躲到哪都是没用。人不往上爬,就只会摔得更惨。是啊,谁不为自己打算?身边的姐妹都在为自己打算,只有我还这么傻,以为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是,你误会了!”晚星倦有些急了,她又一次明确地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样做过!”
“嗯,我知道,别急啊,我都懂。”扶翠还是那样笑着,“我只不过是……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我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她小心地拉拢自己的衣袖,遮好那些伤痕。她阴沉地,轻声地说道:“我再也,再也,不想任人欺侮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径自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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