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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捻红少有的起晚了。
她极为疲乏地睁开眼,坐起身,无精打采地穿衣,洗漱,在梳头时把梳子掉在地上两次,但询问她的情况,她只是摇摇头,低声说一句:“我没事。”
晚星倦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是劝道:“放心,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要不了多久,折磨你的人一定会受到应得的报应。”
她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朱凤案就要开始了。
捻红也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出门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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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凤案,后世大名鼎鼎的宣宫末世四大案中的第一案。晚星倦对此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晚星倦对于朱凤案的印象,全都出自于影视作品。她看过基于此案改编的电影与电视剧。电影是当年的知名烂片,在网上有诸多吐槽。宣传上写着国风悬疑奇幻大作,改编自史上知名疑案,但实际上全都是乱改乱编。比如电影中丹妃杀宫女是为了用少女的鲜血沐浴,好能永葆青春。再比如丹妃还在地下宫殿里用鲜血画法阵,要用凤命替换龙命。在结尾处还有主角团与长出蝙蝠翅膀整个人已吸血恶魔化的丹妃激情斗法,上演光波对轰大战。而电视剧则是一部很老的探案片,朱凤案是起中的一案,而且重点放在了爱情而不是案件。丹妃被刻画成了末代帝王唯一真爱,原本是单纯善良的琴女,却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逐渐迷失了本性,竟尔开始滥杀无辜。在主角团们坚持不懈的调查之下,终于罪行败露,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临刑之前告别戏份足足演了三十多分钟,把当年还是个初中生的晚星倦当场看困。
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晚星倦来到自己负责照料的花圃,一边给植物浇水,一边回忆曾看过的电影与电视剧。两部片子虽说情节天差地别,但从剧情脉络中却能提炼出一些共性——都有数名宫女死于非命,然后才会查清真相,丹妃因杀害宫女而被判死刑。
晚星倦一边忙一边想着——这么说,接下来会发生几起宫女的命案。
——那么死的是谁?又会在哪发生?
正思索时,忽然就听到脑海里传来一声森冷的嘲笑。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这句话让晚星倦僵在了那里。
“你忘了?我正盯着你呢。”
那声音在脑海深处嗡鸣。
“你该做的是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目无君长,恩将仇报。你该去谋杀,暗害,去不择手段地做些十恶不赦应处极刑的事,当然就是我要你做的那些事。”
“别忘了,我还盯着你呢。”
“快点,还愣着做什么?”
“难道说,你想让我再催你一次?”
周身骤然降低的温度让晚星倦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她机械地放下了手上的水桶,机械地直起了腰。
“怎么了?”身边的扶翠问道。
晚星倦扯了扯嘴角,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向扶翠问道:“长春宫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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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扶翠也搁下了手里的东西,站起来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呃……”她知道扶翠会乱想,但她一时间能找到借口也就只有这个,“自然是福王的密令。”
扶翠“哦”了一声,像是已经自行想明白了什么。她凑近了点,继续打听:“是月季宴的缘故?”
晚星倦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扶翠便开始向她描述:“你出了司花苑后,先往左拐,等走到……”说到半截却又改了主意,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样吧,你一个人去也容易走丢,我带你去。”
晚星倦对此没什么意见,再度点了点头。
扶翠向捻红说道:“阿红,我和星倦一块去一趟长春宫,过一会儿就回来,你帮我们俩看着点。如果刘嬷嬷来问,就说我们解手去了。”
捻红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道:“好。”
两人便一齐向司花苑外走去,等周围没什么人了,晚星倦便低声向扶翠打听:“大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扶翠虽与两个姐妹说话时从来都没什么顾忌,却也知道在外面要避嫌。她凑近了一点,用一种几乎是耳语一样的声音说道:“那一位呀,比住在那儿的……”她伸手悄悄向丹华宫的方向一指,“要强得多。那一位重规矩,讲礼数,重尊卑,平时一板一眼的,只要别坏了规矩,她就不会难为你。”
说着说着,笑了一下,“而且,那一位是打赏最多的主子,所以每年去长春宫干活的事,大家都抢着去。”
晚星倦也就顺着话题问道:“每年月季宴都在长春宫?”
“对,长春宫里的月季最好。说起来,长春宫这名字,也是来自于那儿的月季。”扶翠已习惯于从头开始向她解释,“月季这种花,不像梅花、桃花那样,只开几天就谢,而是一直开。听说住在那儿的那一位特别中意这一点,心里以月季自比。我记得长春宫里还有题字,什么……什么幽芳长春……什么芳菲不断的……捻红爱记这个,我却记不清楚。”
“听说啊,那一位可尤其看不上住那儿的那一位。”扶翠手指又悄悄地往丹华宫的方向一指,“上一年我被派去养月季,正碰上那一位出来看花,就听见那一位说:‘花儿就和人一样,就得规规矩矩地养着才好。哪像丹华宫里的那些牡丹,优种劣种不管,好花坏花也分不明白,只管把红的在野地里乱种一气。到底是贱籍出身,也确实是没品。’”
扶翠极厌丹妃,把那句话有些夸张地讲出来。讲完后捂着嘴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呀,长春宫和丹华宫一点也不一样。长春宫讲究一个次序分明,随便种在外围的都是次品,只要按时修剪,不要不成体统就行。越往宫里走,花的品种就越好。而月季宴上拿来观赏的那些花,都是种在花盆里。花盆都是比着花做的,连金盆玉盆都有。咱们三个里,就只有捻红见过。”
说着说着,长春宫已到了,遥遥见得一队宫女排着队从侧门里走出来,一样的衣饰,一样的身高,排着队走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间隔,低眉顺眼,一声不吭,莫名的让晚星倦想起那种一上发条就动的机关盒,里面一个模子浇出来的人偶,都按着特定的轨道行动。
如果要找个词来形容一下晚星倦对长春宫的第一印象,那就是机关盒,标本盒,罩在玻璃罩子里的那种。花草树木与建筑搭在一起,倒有种安泰大方的感觉,但花都像开在真空里,仿佛连风声叶声都被吞没了一样的静默。这里的一切都被胶黏住了,不合规矩的,便不许进,不许动,死寂的毫无活泛气,且偏偏位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后宫里,更显出一种堪称滑稽的荒唐。
远远一看这长春宫,晚星倦就觉得憋得慌,心里想着标本屋子倒也真适合“长春”这个名字。向来最擅长钻规矩空子给自己找自在的扶翠也谨言慎行起来,拉着晚星倦躲到树丛后面,远远地指给她看长春宫。
晚星倦悄悄地问她:“进不去吗?”
“进不去的。”扶翠悄悄地回答,“这里看门看得特别严,司花苑派过去干活的人都提前报过名单,门边专门有宫女候着,一个个比对着才许进去,不在名单上的人想进门,还得等她们报备通传,轻易是混不进去的。她们娘娘说这叫什么……以身作则,规范六宫。”
听到这么严格的管理,晚星倦心里一阵堵得慌,问道:“晚上也这样?”
“晚上更严呢。”扶翠说道:“这里和丹华宫不一样。丹华宫只有逢年过节办宴会时才严,这里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样严。那毕竟是大皇后,她不许自己犯半点错的。”
这也意味着别想找着空子做手脚,晚星倦只觉心里一阵无力,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然后,她就听见扶翠问道:“说起来……你来这做什么?是王爷给你的命令?”
行刺皇帝这事是绝对不能坦白了,晚星倦只是含糊的“唔”了一声。
“要你打探长春宫做什么?”扶翠像条蛇一样又凑近了些,继续问道:“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福王爷要对付丹妃……丹妃当真快完了?”
这个倒是事实,晚星倦依然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扶翠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两次确认时面部表情的细微差别,心里更确信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说……她要是完蛋了,位置就会空出来一个……”
晚星倦察觉到她的话外之意,吓了一跳,十分郑重地说道:“别想那个,那种事没好下场的,这绝对不是长久的出路。”
“看你吓的。”扶翠笑眯眯的,“放心,我可什么都没说。”
晚星倦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然而抵达司花苑后,却发现,情况不对。
一进门后,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晚星倦与扶翠对视了一眼,两人连忙跑进去,足足找了一圈,这才发现,全司花苑的人都聚在后面的一条小路前,挤挤挨挨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间。
那预感驱使着晚星倦一头扎进去,挤进了人群。随着接近,那血腥味愈发的浓郁。
她终于挤到了最里面,赤红的血色直刺入眼里。
小路尽头有一颗老树。
树下倒着一具女尸。
只一看衣饰就能认出来,那是芳草的尸体。
晚星倦的大脑一片空白。
——朱凤案的第一名受害者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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