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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晚星倦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尸体。
她一时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这是条相当隐蔽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接近。小路尽头有一棵老树，使得整条小路都阴沉沉的遮蔽在树影里。
瘦小的女性就伏倒在路尽头，树影里。她身上沾着土，脏兮兮的。衣袖被撕破了，头发也全散开。整个人凌乱不堪，像是死前曾与人激烈地厮打。她头歪着，仍睁着眼，张着口，脸上凝止成了一个惊惧的表情。赤红的血色，以咽喉为中心，向外扩散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
没人敢接近尸体，大家只是保持一段距离围在那里。晚星倦是硬挤进人群里的，挤出来之后，就变成了离尸体最近的。她怔愣地看着尸体，脸色也变得苍白。喉头都像堵住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忽然间看到尸体喉间像是有金光闪了一闪，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再接近，在尸体身前蹲了下来，鼓起勇气伸出手，抵在尸体的肩上，一推。
尸体仰躺过来，暴露出插在喉间的东西。
一只金丝盘就的金凤，张着双翅，周身被血染作赤红，喙上衔着一串红玉珠子，犹在不住地颤动着。
晚星倦赫然认出——这是丹妃在牡丹宴上戴过的金凤钗。
“这是丹妃的东西！”她登时叫出声来。
但周围一片寂静。
晚星倦霍然转过头来，“凶器是丹妃的钗子！这是丹妃做的！这案子的真凶就是丹妃！”
但周围依然是一片寂静，甚至宫女们纷纷移开了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这真空般的寂静让晚星倦愣在了那里，现在是罪证确凿，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正在这时，人群里一个人叫道：“别再说了！”
那是扶翠的声音，晚星倦转头一看，只见扶翠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把扯住她的手，“别说话！和我走！”
“可是……”晚星倦指着那凤钗给她看，“这是丹妃的东西！千真万确！现在罪证确凿，应当上报……”
扶翠立刻捂住她嘴，硬把她往外扯，“别再说了！这事与咱们没关系。快和我走，别再说了！”
晚星倦被她下大力气硬扯出去，一路向着司花苑里拖，直拖到个没人的地方才放开她手，怒斥道：“你是不是傻！”
“为什么？”晚星倦惊讶极了，“现在出人命了，为什么大家都……”
“死在丹华宫的宫女还少吗？”扶翠直接打断她的话，“被逼到跳井的，被打了个半死轰走后，又死在外面的，难道还少吗！？”
这话一出，让晚星倦心里如遭雷击。她赫然想起几日前与福王对峙时那王爷曾说过的话——“我是王爷，你是宫女。我要杀你自然是想杀就杀，还要什么证据？”
扶翠仍在怒斥她：“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那是什么人？那可是丹妃！连三位皇后都得让她几分，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龙胎！什么上报？上报到哪里？这宫里哪里还是按规矩管事的地方？若是大宫女还有人忌惮几分，而你我这样的，哪怕是丹妃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们活活打死，也没人敢说半句话！”
晚星倦脸色苍白，愣在那里，过了半天才缓缓摇头，“不对……这不对啊……”
一些心里早先认定的东西崩塌了——杀人偿命，人人平等，这是现代才有的观念，因此现代改编的红凤案里，丹妃才会因杀害宫女而得到制裁。而在真正的宣朝末期，礼崩乐坏，混乱不堪，如日中天的宠妃杀害宫女，根本无人敢管。
但朱凤案确有其事，绝非野史杜撰，她曾在真正出身于这一时代的唐商那里确认过这一点。
——不是杀人偿命，那丹妃又是因何失势倒台？
就在这时，晚星倦猛然想起一事，“捻红呢？”她抬头看向扶翠，“你刚才看到捻红了吗？”
扶翠也是一怔，“我没注意。她要是在那，她肯定会叫咱们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妙，一齐拔腿飞奔，跑向三人照料的花圃。只见花圃空无一人，就连工具都是随便扔在地上，没有收拾。
两人找人去问，谁都摇头，没有见到捻红，她们俩跑遍司花苑，哪里都没有捻红的身影。直到两人回到房间，这才发现，捻红躲在房间里面。
捻红脱了鞋子坐在床上，或者更确切的形容是，捻红蜷缩在床上一角。她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她今天早上精心梳好的发髻散开了，就那样披散着头发蜷缩着。
晚星倦本松了口气，一见捻红的状态，心又吊了起来。扶翠赶忙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捻红过了一阵才有了反应，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
扶翠凑过去，将手搭到她肩上，问道：“你也看到芳草的事了？”
“没有，没事。”捻红将头摇的更激烈了一些，“我不知道。”
她这样子和昨天太像了，晚星倦问道：“莫非是娇莺又把你叫去丹华宫了？”
这一次捻红终于不否认了，她抬起头来，满脸是泪，一双眼已哭红了。
扶翠沉默地将她揽进怀里，捻红将脸埋在她胸前，无声地痛哭起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扶翠幽幽地说道：“不能这么下去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这种地方，最底层的人，就只会被人往死里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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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晚星倦久久不能入眠，她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屋顶，在脑子里整理这一天所知的信息。
——和电影电视剧中所演的不同，丹妃并非是因杀人而获罪，丹妃身上另有隐情。
——她必须尽快抛却那些现代人惯有的认知，在这个后宫里，不讲道理，没有公平。
低阶宫女的命不算是命，死了就死了，可能还不如死一盆名花来的反响大。她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地方，无权无势的底层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朱凤案的受害人全是宫女。
——下一起命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下一位受害者又会轮到谁？
那一刻她想起捻红与扶翠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她想起这两日里捻红所受的罪。
她们三人都是出身低微的，最底层的粗使宫女。
她们全在可能的受害者范围之内。
“还没睡呢？”
那鬼幽幽的讥嘲声在黑暗中响起。
晚星倦不理会那鬼的嘲讽，也不再理会那鬼强加于她身上的，要她做的事情。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得想办法提前激发朱凤案。
不能再出现受害者了，她得让朱凤案提前结束才行。
第二天一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一名黑衣宫女站在银阙宫前。
她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远处的远处的宫殿。
她已决定要强闯皇帝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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