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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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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宫原本是仿照着天空星象进行布局的,晚星倦还记得这一点。

据说当初宣朝太祖四方征战,平定了天下。改朝换代之后本是住在前朝旧殿,但在某一日梦中见群仙自云端翩然而下,引太祖前往一地宴饮,梦醒后太祖循着记忆找到群仙集会之处,遂于此营造宫室,举全国之力,耗数载之功,方才落成了这座宣宫。

宫殿布局本是暗合诸天星象,比如前朝正中那座用于举行朝会接见众臣的宫殿,便取名为“金乌殿”,后宫正中那座帝王寝宫,便取名为“银阙殿”。两座宫殿分别对应着日与月,而皇宫前方正对着的那条大道名为“丹晖大道”,便是阳光的意思。与之相对的,正后方的那条大道名为“蟾光大道”,便是月光的意思。长春宫本名为紫极宫,丹华宫本名为朱鸟宫,而供下人居住的地方,则叫“排云馆”,意为簇拥着日月诸星的云霞,根据位置有东排云馆,西排云馆,南排云馆,北排云馆。

然而自宣幽帝即位之后,这种精致考究的布局便被打破了。宫殿被大肆扩建不说,还胡乱改建了许多地方,很多宫室都换了牌匾改了名字,但皇帝的寝宫银阙殿倒还维持着原样,保留着原名。

由于毫无节制的胡乱扩建,如今的银阙宫已不再位于宫城中线上,晚星倦一大早出了司花苑,靠着边走边问找到了银阙殿,当她站在宫殿正门前时,极为意外地发现,这地方旧,而且松。

所谓的旧,乃是一种视觉上的印象。这地方就像是有上百年不曾翻修过一样,金漆不亮了,红漆褪色了,风雨侵蚀使得柱子都显得有些斑驳,花草树木也乱糟糟的,就像是没人定期修剪一般。晚星倦看到那里面有一株桂树,想来是为了贴合月宫的传说,所以在银阙宫中植了株桂。这老桂干大如斗,枝叶溟蒙,就像个垂暮老人一样,弯着腰,佝偻着背,全无精神不说,还被重重藤蔓缠上,压得更弯,更病,臃肿不堪。老桂就那样病态的歪着,使得这宫中得不到足够的光照,清早看上去,显得阴阴森森,昏昏沉沉。

所谓的松,则是一种氛围上的印象。或者更为准确的形容,是懈怠、松弛、困顿、懒惰。晚星倦清楚地看到负责警戒的女卫松松垮垮地站在那,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树荫下竟还有个宫女在堂而皇之地躲懒小睡,仿佛是司空见惯一样,根本没人来管,也根本没人在乎。这里就像全无规矩,也根本没人惧怕还在寝殿里睡觉的正主,荫荫旧旧,醉醉昏昏,只从建筑轮廓上还残留着一点昔日里的端肃威严,就仿佛是沉浸在一个百年以来的帝王旧梦之中,就连清晨也过成了黄昏。

之前已见识过规矩谨严的长春宫,也见识过浮华美艳的丹华宫,跟这两座宫殿相比,说这银阙宫是冷宫也不为过。自从穿越回宣朝,这疯皇帝已给过晚星倦太多的震撼,如今皇帝寝宫的模样又震了她一次,这出乎意料的景象让她一时间目瞪口呆地站在那,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迈步便向那银阙宫走去。不想才走两步,就听见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请问……是,是晚姑娘吗……?”

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晚星倦扭头一看,叫住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宫女,就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挟持一样,脸色惨白,身子不住发抖,连牙齿都在不住地打战。

见她回头,小宫女又哆嗦着问了一遍:“是……晚姑娘吗……?”

晚星倦点了点头,简略地说道:“我是。”

“我……我是这边的宫女……我叫梦月……”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有……有人托我……还请姑娘随我来……”

晚星倦已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宫女走,三绕两绕已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树丛中,只听一声刀刃归鞘的声响,一个男声冷冷地说道:“你走吧。”小宫女如蒙大赦,赶快逃跑,下一刻只听树丛里一响,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福王的随身暗卫——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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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晚星倦第一次真正看到洗刀。

上一次情况紧急,她整个人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脱离危险后立刻逃走,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这位隶属于福王唐商的暗卫。

如今这位暗卫正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倒是意外的年轻。他一身黑色劲装,腰畔一把黑柄黑鞘的唐刀,头发扎成高马尾,连束发的发绳都是黑的。他衣服黑,武器黑,头发黑,全身上下无一不黑,只脸上戴了个白铁面具,自眼孔中露出来的两个眼睛,也是暗沉沉的黑。

那小宫女跑走以后,洗刀便简短地说道:“殿下有请。”

晚星倦强闯银阙宫的目的,就是想见福王唐商。那王爷没给她留联系方式,想来福王最关心的就是他哥,她想找他,就干脆先来找他的哥。出乎她意料的是人竟来的如此之快,这让她怀疑福王是特意派人在盯着她,抑或是盯着他的哥。

目的达到了,晚星倦便同样简短地说道:“带路。”

洗刀并没听她的话,只是说道:“桃花怀中,逍遥楼。”

晚星倦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洗刀这次说的明白了一点,“去桃花怀中,王爷在逍遥楼。”

话毕,暗卫已转身走入树影,晚星倦上前两步,伸手一拨树丛,洗刀已无踪影。

晚星倦还记得桃花怀中是在御花园,走出树丛后,她一个好奇,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下一刻脚下“嗒”的一响,一枚石子击在地上,想来洗刀是伏在暗处盯着她。

她来到御花园,步入桃花林,如今桃花早谢了,绿叶荫荫,枝上结了青色的小圆果子。晚星倦倒是不愁走错路,因为一旦她走偏,就会有一枚石子打在正确的方向,已做提醒。等到她找到逍遥楼时,这才发现这逍遥楼并不是楼,而是个小园子。晚星倦对此已经不太感到惊讶了,刚才刚在银阙宫那惊讶完,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唯一所感叹的是这桃花林竟然这样大,她上次过来时,竟没发现里面还藏了个园子。

逍遥楼极为幽静,在林子里藏得相当隐蔽。顺着一道山石砌成的台阶走,绕过一座假山,这才能看见门。在林子里绕了这么绕的一圈子,已让晚星倦产生了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空间上的错觉,她推门走进院中,当先便看见里面的一株老树。

这是棵老杏树,就和银阙宫里的老桂树一样的老,一样的大,就像是有几百岁了一般,丛丛枝叶几乎披垂到地上。有个刻着“逍遥楼”三个字的小木牌,缀着长穗子,就挂在老杏树的树枝上。老杏树下有石桌石凳,福王本人正坐在石凳子上面。

如今早过了花期,老杏树上当然没花,但树下的福王却穿着一身杏花色的衣服,这衣料显然颇为名贵,看着轻薄,上面还均匀分布着用金线织成的一个个五瓣小花。微风拂过,衣袂轻扬,他看起来像是个不知春去仍怀旧梦的杏花仙。

一见晚星倦,福王笑了笑,搁下手里的玉杯,用折扇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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