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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现代时,晚星倦也曾在论坛上浏览过历史爱好者们的讨论帖子。人们会给历史人物起各种各样的绰号。
而宣幽帝的外号,是“宣色宗”,常被人戏称之为“后宫上朝”。此人在位时期,后宫大肆扩建,规模较之从前扩大了三倍有余。原本的后宫构造考究,暗合天理。晚星倦仍记得自己曾看过前代后宫的平面图,各宫各院皆是以星辰命名,位置也是依照周天星象进行排布。而到了宣幽帝时期,因毫无章法的扩建,这种精致考究的布局早已被破坏。
——就仿佛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沙盘摔在地上,其内的泥沙与水银四下流泻,霉蛀痕迹向着四周缓慢扩散,而后形成的模样。
在看到前后两个时期的后宫平面对比图时,晚星倦心中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而之所以对此留有如此清晰的印象,是穿越的那一刻,晚星倦——那时候还叫柳别思——正在参观宣朝皇宫遗址博物馆。
她仍记得,当天有文物修复部门参观活动。她先是在常设展厅参观,看玻璃柜内展出的妃嫔遗物,看亭台楼阁所遗留的夯土遗迹,最后在放映厅看过一场王朝末期将一切繁华焚毁殆尽的短片之后,就到了时间。她赶去活动地点集合,由工作人员引领,进入了工作区。
工作区位于地下,从电梯来到B1层之后,这里便没有窗。
工作人员领着一行游客走进一条走廊,右侧是透明玻璃,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戴着口罩的修复人员正在工作。她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支锈银钗。
她刚想拿出手机拍照,一摸包里,却摸了一空。她这才想起,方才去洗手间时,将手机放到了盥洗台上,之后便没再拿回。
别的还无所谓,手机却是第一等要紧的东西。她赶忙离去,找回之前去过的洗手间。谢天谢地,她那个挂着红提绳的黑壳手机仍好好地放在盥洗台上。
她取回手机,便想去追队伍。但才一走出洗手间,绕了两绕,她就发现,她迷路了。
位于地下的工作区,地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天花板也是白的。在白炽的灯光映照之下,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侧则分布着一模一样的房门。
这里没有窗,只有门。所有的门都上了锁,推不开。
而且,没有半个人。
她盯着眼前仿佛白色太平间一样的走廊迟疑了一会,迈出了脚步。
头顶的灯光闪了一闪。
向前走,一模一样的走廊。
向后走,一模一样的走廊。
向左走,一模一样的走廊。
向右走,一模一样的走廊。
仿佛是自离开队伍的那一刻,就进入了异界一般。
脚步声在单调的回响,她愈发焦急起来,走的越来越快。不知奔走多久,转过一个拐角,终于来到了一侧是透明玻璃的那条走廊。
但这里同样是半个人也没有。
在她步入走廊时,头顶的灯光再度闪了一闪。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果然……是你……”
低沉的声音,怨恨的声音。如同森冷的血气渗染上来一般的,轻轻响起。
仿佛是带着某种血红的煞气,但同时却也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与忧郁。
她触电般地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
身后空无一人。
她怔了一怔,又回过头来。
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就在玻璃后面。
她吓了一跳,立刻看向玻璃,但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自心底里升起了一种恐惧感。
她吞咽了一下唾液,只想赶快离开,但才一转身迈步——
吱呀……
修复室的门开了。
她僵在了那里,转头看向了那扇门。
理性告诉她,她不应进去。这里很诡异,不应进去。这里是修复人员工作的地方,她不应进去。但鬼使神差的,仿佛是受到什么感召一般的,她还是走进去了。
修复室里空无一人。
仿佛是从来没人使用过一般的死寂。
她茫然地在里面转了一圈,忽然,“啪嗒”的一声响。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匣子掉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了一支旧银钗。
——黑珠银花钗。
她死盯着那支锈银钗,大脑一片空白。
怔了不知多久,她也不知为什么,缓缓走过去,蹲下来,向那支银钗伸出手。
在手指触碰到那支银钗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如同长梦乍醒一般,睁开了一双血红色的眼。
似乎看到了一双死盯着她的,血红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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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一个月前的经历,晚星倦叹了口气,继续照顾摆在木架子上的那些盆栽。
关于穿越一事,她仍有许多疑点。她是被那鬼带到这里的,若想回去,唯一的指望想来还是那鬼。理性告诉她,她该找那鬼缓和关系,好好谈谈,她该想办法从那鬼身上挖出些线索来,但却迟迟没有这样做。
一来是她实在害怕他,二来则是那鬼也实在是没法交流。
这一次刺杀失败,那鬼逼迫她再杀一次。昨晚的梦境让她今天一早就心情沉重。她叹了口气,不知第几次在心里安慰自己——保持乐观,不要沮丧。她努力赶开那些消沉的想法,开始在心里罗列接下来的待办事项。第一步,得先收集情报……
她想得入神,不觉停下了手上工作。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斥责:“你这心不在焉的,做什么呢?”
晚星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司花苑的嬷嬷。她已在这待了一个月了,也认熟了这里的人。走过来的是刘嬷嬷,长了一双三白眼,面相颇为刻薄。听扶翠说,她是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头的老嬷嬷,她一生的经历使得她总是怒气冲冲,阴阳怪气。刘嬷嬷实在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待在这最没油水也最没盼头的司花苑有天大的委屈,看谁都像欠自己八百两银子,刁难宫女更是常有的事,芝麻大的小事也要借题发挥一番。晚星倦这一个月来先是佯装失忆,后来又被那厉鬼折磨得夜夜不得安眠,直到最近才恢复了一些,重拾起工作,当然是什么也不会,全靠捻红扶翠从头教起,干起活来十分生疏,已被刘嬷嬷找了好几次的茬。
果不其然,刘嬷嬷瞥了她一眼,先挖苦了一句,“哟,大小姐可真是娇贵,正经活不干,一天到晚发呆躲懒。自打上次碰着了,歇了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呢?”
一边说,一边斜着眼打量,看来看去,忽然看到晚星倦手边花架子上的那盆铃兰少了一株,登时“哎呦”一声,“你这是什么?怎么少了一棵?这架子上的可都是来自异国的奇花异草,先在咱们这试种的。这一盆可比你的命还金贵呢!”
晚星倦第一次被骂时只觉惶恐,第二次被骂时心里莫名其妙,这已是第三次被她骂,晚星倦已发现了这刘嬷嬷骂人只看心情好不好,与她究竟做对做错并没太大的关系。她实在懒得理,反正骂够了自然会走,在刘嬷嬷开骂之时,她已经自行走神去想事情了。
然而这一次终究与前两次不同,这一次捻红扶翠都在身边,听见骂声,捻红忙跑了过来,挡在晚星倦身前,低头认错:“嬷嬷,实在对不住,这一块本来是我管着的,是我一时疏忽,没看顾好。”
捻红的介入让她回过神来,刚想说点什么,扶翠也已到了,只见扶翠满面春风地笑迎了过去,“嬷嬷,今儿个您怎么过来了?这盆花啊,是这么回事,最近园子里进来了野兔子,总是偷偷过来啃花,赶都赶不走。估计是一个没看好,被兔子给啃了。您瞧,就是少了几片叶子,这花儿还长得还好好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次吧。”
说完又夸她,“刘嬷嬷,您今天这条裙子可真是漂亮,颜色也好,特别衬您的面色。说起来我今儿早上看到那边那棵桃树花都开了,有一支开得特别好,要是摘下来,簪在您头发上,肯定特别合适,我带您看看去……”一阵甜言蜜语,哄得那嬷嬷喜笑颜开。扶翠一边说一边哄着刘嬷嬷走了,过了一会后回来,扶翠扭头冲着那嬷嬷离去的地方扁扁嘴,带着一脸嫌弃的神色“呸”了一声。
扶翠向来最会哄人开心,却也最恨受人欺凌,偏偏待在最受鄙视的三大苑之一,她日常里便靠这会哄人开心的法子来保护自己与好友免受欺凌。好不容易哄走了刘嬷嬷,扶翠回来便用胳膊肘捅晚星倦,要她别放在心上。
两个姐妹帮她摆脱了困境,晚星倦心里一阵感激,说道:“多谢。”
捻红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星倦,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这一个月来情况如何,与她同住一个屋的捻红与扶翠最清楚不过。见捻红又在担心,晚星倦便向她笑了笑,“我没事,刚才只是发了会呆。”
“真没事?”扶翠也说道,“你身体刚好没多久。觉得难受的话,要跟我们说呀。别自己忍着。”
“别担心。”晚星倦说道,“我真的没事。”
捻红便去看顾摆在架子上的盆栽,“说起来,这盆花怎么会少了一株?是什么时候没的?”
扶翠便说道:“这儿种的都是些异国他乡的东西,很多人不识得……别是有人误以为是野菜,掐走吃了吧?”
“这个可不能吃。”晚星倦赶忙说道,“万一有毒呢,很多奇花异草,都是有毒的。”
扶翠笑着拿胳膊肘捅了捅捻红,“不能吃哦,听到没有,不能吃哦。”
“好了,别闹我了。”捻红笑了笑,安慰道:“别怕,这个不是什么大事。这花又没死,不会罚你的。刘嬷嬷那脾气你也知道,别放在心上。”
晚星倦点点头,拿起花锄,继续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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