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我为何要信你!”迟厌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弓弦般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没有猛地抽回手,却能感觉到指节在无意识地收紧——长久以来的欺凌让他比谁都清楚,突如其来的善意往往裹着更伤人的恶意,就像村里地主家的儿子总爱先递颗糖,再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抢走他好不容易讨来的馒头。
那团裹着他右手的暖意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无奈地耸肩,又像在温和地安抚。
“有防备心,说明不傻,是好事。”叶溯杳的声音透过光团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清晰起来,“天衍宗入门考核的规矩,你未必清楚吧?”
迟厌的呼吸顿了顿。
他只知道登上天梯就能入宗门,却从没人告诉过他还有考核规矩。
“成功登顶者,前二十名进内门,”光团上下浮动着,每说一句便顿一下,像是在他心上敲锤,“二十一名到一百名,外门;一百零一名到二百名,做奴役,负责洒扫、劈柴、伺候人;至于二百名之外的……会被淘汰哦。”
明明对面的语气很温柔,可这番话却比迟厌听到的所有辱骂都更刺骨。
迟厌的指尖猛地攥住了木杖,粗糙的杖身硌得掌心生疼。
他能走到第七十三阶,全凭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可他从未想过,就算拼尽全力爬上去,等待自己的可能还是任人驱使的命运。
“修仙讲究仙缘和天赋。”叶溯杳看出迟厌的动摇,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能走到这里,天赋绝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极为优秀。但你双目失明,刚才那几个废物都能随意欺辱你,可见身体素质有多差。”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才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你前面至少还有一百人,其中已有几个天赋顶尖的,早就破开了天梯幻境,马上完成试炼。就算你能咬牙爬到顶,按现在的进度,最多只能混个奴役的名额。”
最后那句话像冰锥般扎进迟厌心里。
奴役?
他拼死拼活,难道就是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被人踩在脚下?
迟厌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底翻涌着不甘,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哑声问:“那我又该如何?我信你……便可以成为外门弟子吗?”
握着木杖的手紧得发白,迟厌骨瘦如柴的小臂上青筋暴起,像老树盘结的根。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一个瞎了眼的凡人,能走到这里已是侥幸,可“不甘心”三个字像野草般在心底疯长——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苟活,是能挺直腰杆的活着!
“错。”叶溯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自信,“若你信我,我能保你进内门。”
迟厌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衍宗的内门?
那是只有天之骄子才能踏足的地方!
“你心志坚韧,目标坚定,登天梯的幻境困不住你。”光团凑近了些,暖意更浓了,“我可以帮你短时间内提升身体素质,只要你肯争,内门弟子的名额,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诱惑太过巨大,反而让迟厌冷静了几分,他不是没见过天上掉馅饼的事,可每次接住的都是陷阱。
“那代价呢?”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层薄冰,“从小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帮我,究竟想要什么?”
光团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听不出真假:“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我的目的就是助人为乐、拯救世界吧。”
这话说得太过轻巧,反倒让迟厌心里的疑虑更深。
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伤痕的手,又想起那些嘲笑他“瞎眼废人”的嘴脸,想起自己暗夜里无数次攥着拳头发誓要逆天改命的瞬间——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时间不多了,”叶溯杳的声音催促道,“后面的人快追上来了,你想好了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迟厌便有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犹豫,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可以,你帮我成为内门弟子,等有朝一日我变强大,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像是在天地间立下了无声的誓言。
“很好,果然没看错你。”光团里传来一声满意的轻哼,随即,指令清晰地传来,“那把你的木杖扔下吧——接下来的路,我会带你走。”
迟厌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紧握木杖的手。
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木杖“咚”地一声落在石阶上,顺着坡度滚了下去,很快消失在云雾里。
就在木杖离手的刹那,迟厌忽然感觉浑身一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久攀爬带来的疲惫、伤口的钝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紧接着,握着他的那团暖意忽然收紧,像是被一只柔软又坚定的手牢牢牵住,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着他向前,向上——
速度快得惊人。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石阶在脚下飞速倒退,那些曾经让他步履维艰的重力,此刻像是消失了一般。
迟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在那只手的牵引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却第一次对未知的前路,生出了一丝名为“希望”的东西。
“准入门弟子迟厌——”
监考弟子的声音穿透试炼场的喧嚣,在空荡的石台上清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落在迟厌心尖的鼓点,“完成试炼,考核名次:第十八名!”
最后“第十八名”四个字落下时,迟厌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攥紧的指尖缓缓舒展,掌心因用力而掐出的红痕慢慢褪去,悬了整整三日的那颗心,终于落回原位,连呼吸都跟着轻快了几分。
迟厌正想侧过头,朝着方才一直传来温暖触感的方向道谢,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已抢先在耳边响起,语气里还藏着几分狡黠的笃定:“你看,我就说你肯定能成内门弟子吧!”
“多谢前辈帮助。”迟厌顺着声音来源微微颔首,考核结束的松弛感像温水般漫过四肢百骸,他那张素来冷得像覆了层薄冰的脸,嘴角竟也难得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连声音都比平时软了些,“若没有前辈指引,晚辈断难走到这里。”
“都是小事。”叶溯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确认迟厌稳稳拿到第十八名,能顺利进入内门,她此行的第一个重要剧情点总算圆满完成。
她察觉到不少弟子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便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不便久留,就先走啦,咱们有缘再见!”
“等等,敢问前辈尊姓……”迟厌急忙开口,想追问对方的名字,日后也好报答。
可话才说了一半,他忽然觉出方才一直被前辈包裹着的右手掌心,骤然一空。
没有了那点温度支撑,迟厌的指尖微微蜷起,心口竟莫名泛起一阵空落落的滞涩,连呼吸都好像少了点依托。
他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可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流动,连前辈离去的方向都辨不清。
但迟厌很快便压下了这点怅然,他轻轻握了握拳,眼底重新燃起坚定的光: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辜负这次机会,更不能让前辈的相助白费。
往后在天衍宗,他定要好好修炼,打磨术法,精进修为,等到将来真能与前辈有缘再见,他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试炼场的氛围依旧焦灼,迟厌摸索着避开人群,用指尖轻轻触碰到墙角的冷石,才找到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停下。
他没有木杖支撑,只能微微屈膝,让后背靠着墙壁,尽量稳住身形,好在没等多久,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便响彻全场,将所有议论声都压了下去。
“天衍宗入门考核结束!听好分配——二十一名到一百名,为外门弟子,即刻随元初师弟前往护法堂,测定灵根、申领宗门令牌;一百零一名到二百名,为外门奴役,随望舒师弟前往后舍,由管事分配日常杂务。”
乾一顿了顿,视线落在靠前的二十名弟子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严肃:“前二十名,随我前去宗门大殿拜师,入内门、承师训,若能有幸得某位峰主垂青,收为亲传弟子,便是诸位各自的机缘造化。”
“至于其余未上榜者,收拾行囊,今日便可下山。”说罢,乾一不理会周遭弟子或喜或忧的议论声,也不管有人想上前求情,只是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转身便朝着宗门大殿的方向走去。
迟厌听见周遭人潮涌动,心猛地一紧,他没了木杖,盲眼只能模糊辨认出光影的明暗,根本分不清乾一离去的方向,更别说跟上队伍。
慌忙屏住呼吸,迟厌想凭着脚步声辨别众人移动的方位,可周围全是弟子起身的骚动、衣物摩擦的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乱麻般缠在他耳边,让他一时辨不清方向,心下瞬间慌了神,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就在他手足无措,几乎要被人群裹挟着偏离方向时,一道熟悉的、带着点歉意轻笑的声音,忽然又在他耳边响起,一瞬间便稳住了他的慌乱。
“哎呀,方才走得急了,倒忘了你看不见。别怕,我带你过去,只是你可得藏好表情,别让人看出异常哦!”
迟厌猛地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那抹让他无比安心的温暖,便重新回到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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