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无间地狱吗?
你听过夜海鬼歌吗?
你闻过死人焦肉吗?
你——尝过无情仙心吗?
混沌如墨,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沉浮。唯有一点微光,悬在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之处,似是天边星子,又似冥府引魂灯。尧芄奋力伸手,指尖所触却只有一片冰凉虚无。
“醒了!魔少醒了!”
聒噪的呼喊刺破死寂。尧芄拧紧眉头,眼皮沉重如铁,挣扎着掀开一条细缝——
嚯!
两张放大的脸孔几乎怼到他鼻尖!一张糙汉脸,络腮胡如野草疯长,偏生眼神憨直得像村口看门的大黄狗;另一张却是千娇百媚,杏眼含春水,翘鼻樱唇,活脱脱从狐妖话本里走出来的精怪。
尧芄头皮炸裂,一个鹞子翻身,手脚并用“蹭蹭蹭”窜上房梁,死死抱住冰凉的木柱,心肝脾肺肾齐齐打颤。
要命!真是要了老命!
摩汹大将熊衷!仙魔战场上生撕过五大仙门长老的凶神!
七尾妖狐胡媚儿!罗刹海上掀起万仙殒命、血海漂橹的活阎王!
那地狱般的景象,尧芄至今午夜梦回还能惊出一身冷汗。
可眼下这俩煞星,却仰着脖子,脸上写满了“慈爱”与“担忧”,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魔少,莫怕莫怕,快下来,摔着了可怎么好?”熊衷搓着手,活像个担忧孙儿的老农。
“是呀是呀~”胡媚儿声音甜腻,狐狸眼弯成月牙,“乖~下来,姐姐带你去浮图岛玩,新来了批鲛人,唱歌可好听了~”
尧芄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心里疯狂刷屏:
他们在叫谁??魔少??浮图岛??魔境老巢?!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还是我疯得特别有创意??
两人哄了半天,见梁上君子纹丝不动,只瞪着一双警惕的眼。对视一瞬,熊衷猛地拔地而起,铁塔般的身影瞬间逼近!尧芄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往后一缩——
完蛋!
身后空空如也!失重感猛地攫住他,手脚在空中徒劳乱抓!
预想中的剧痛没来,后背却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柔软蓬松之中,还带着淡淡的、暖烘烘的异香。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稳稳托回地面。
定睛一看,胡媚儿正慢条斯理地收回她那几条毛茸茸、雪白蓬松的大尾巴,其中一条尖儿还调皮地晃了晃。熊衷也落了地,对着尧芄一抱拳,瓮声瓮气:“冒犯魔少了。”
尧芄:“……” 这世界果然疯了!凶名赫赫的七尾狐用尾巴当肉垫?力拔山兮的熊妖跟他讲礼貌?
他强压翻江倒海的吐槽欲,脑中电转:“认错人了?绝对认错了!老子根正苗红一个人族修士!不过……这‘魔少’地位似乎极高?天赐良机啊!正好探探魔族虚实,回头禀报师父……” 他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自认高深莫测的表情,正要开口套话——
唰!
胡媚儿猛地绷直身体,双手如爪置于胸前,娇媚尽褪,眼中杀机暴涨!一股冻结骨髓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尧芄浑身僵直,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糟!被发现了?!
念头刚起,数道白练般的狐尾撕裂空气,裹挟着厉风,朝他面门狠抽过来!尧芄绝望闭眼——
咦?不疼?
再睁眼,只见一只枯瘦、苍白、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正轻描淡写地格挡、缠绕着那些狂暴的狐尾。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得可怕。那手轻轻一翻,屈指一弹——
嗡!
三条狐尾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胡媚儿厉啸一声就要扑上,却被熊衷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拦住,摇头示意。胡媚儿挣扎不过,死死瞪着尧芄身后,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担忧、心疼,最终化为淬毒的怨恨。
“李空青!你怎么还不死!”她尖声怒骂,声音刺耳,“放了他!无尽海耗尽本源才捞回他一丝残魂,你想让他再死一次吗?!你到底有没有心!”
无尽海?! 尧芄心头剧震。魔主的不灭之源?百年前不是就消失了吗?!
不及细想,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已搭上他肩头。
嘶——!
一股阴寒刺骨的冷气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尧芄如坠万丈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抖得像个筛糠。
胡媚儿目眦欲裂,又要冲来:“李空青!”
“媚儿!别冲动!”熊衷死死抱住她。
“你就看着他这么作践问儿?!”胡媚儿恨极,指甲几乎掐进熊衷肉里。
熊衷压低声音,带着无奈:“他是魔尊……总归是……父子……”
“我呸!狗屁魔尊!他也配!”胡媚儿啐了一口,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和疯狂,“那是我儿子!李空青!把莫问还给我!不然老娘现在就炸了你的破炼器室!让你那些破铜烂铁一起陪葬!”
尧芄的头发此刻绝对根根倒竖!
李空青?! 传说中与无尽海一同湮灭的上代魔尊?!
莫问?! 他刚刚在命轮阵里同归于尽的现任魔尊?!
胡媚儿喊谁儿子???
“唉……”
一声低沉到近乎虚无的叹息自身后响起。那叹息里裹挟的苍凉与疲惫,浓得化不开,竟让尧芄鼻尖莫名一酸。
眼前景物骤然模糊!身体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起,耳边还残留着胡媚儿撕心裂肺的喊声:“莫问——!”
再定神,已置身半空。
下方景象奇诡壮丽:
层叠楼阁如棋子散落,每一座都坐落于一方清澈的水镜之上,水波粼粼,倒映着飞檐翘角。远处水塔高耸,比寻常楼阁高出数层。更远处,山亭错落,飞瀑如银练穿行其间,秩序井然。山势不高,峰顶隐没在流转的乳白雾气中,仿佛为这片魔域深谷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不见天日。
“此地,魔境深谷。” 那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寂寥。
尧芄满脑子浆糊:身份?关系?阴谋?这魔尊李空青眼瞎吗?看不出我是个人?还是……另有所图?他打定主意装哑巴,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身后那位见他不语,又是一声叹息,终于抛出了那个让尧芄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魂飞魄散”的惊天霹雳:
“从今日起,你便是魔族少主,魔尊继任者——”
他顿了顿,吐出那个尧芄死都忘不了的名字:
“莫问。”
尧芄:“…………”
他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正在争先恐后地离家出走。
莫问?!我成了莫问?!那个被我坑死在命轮阵里、临死前还跟我互骂‘臭蛋小子’‘王八羔子’的魔尊莫问?!成了他儿子?!还得管他身后这个疑似诈尸的魔尊祖宗叫爹?!
这他娘的……比无间地狱刺激多了!
数日前,琅琊山劫峰顶。
仙魔之气绞杀碰撞,罡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
“尧芄!住手!命轮乃天地禁忌,触之必遭天谴!” 师父青君目眦欲裂,声嘶力竭,一向整洁的青绿法袍被狂风扯得凌乱不堪。
“阿尧!回来!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吗?!” 声音已带绝望,他徒劳地拍打着那道无形的屏障。
“尧芄!尔敢欺我!” 阵中黑雾翻滚,魔尊莫问的怒吼震得山石簌簌滚落,猩红的眼眸在雾中若隐若现,满是暴戾杀机。
轰隆——!!!
天地巨震!劫峰顶上空,一个巨大无朋的轮盘虚影缓缓显现,上面刻满古老晦涩的符文,缓缓转动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山峦在其下,渺小如尘埃。峰顶百余人,在轮盘的恐怖威压下,如同沸水中的蝼蚁,挣扎呻吟,修为稍弱者已瘫软在地。
紫色命**阵中央,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死死对峙。红衣者周身魔雾翻腾,看不清面目,单膝跪地,显然受制,只有那双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黑衣者——尧芄,虽勉强站立,身形却已摇摇欲坠,鲜血顺着破损的衣袖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片刺目的血洼。
阵外,青君俊逸的脸上满是焦灼与疯狂,再不复平日从容。他双手掐诀,道法如流星般轰向紫色阵壁,却只激起微弱涟漪。
噗…噗… 阵壁荡漾,将攻击尽数吸收。
“青君!没用的!命轮阵启,万法皆虚!” 旁边维持阵法的修士面如金纸,嘴角溢血,修为正被阵法疯狂抽取。
青君恍若未闻,拳上凝聚起耀目青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一次次砸向阵壁!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喀噔!
轮盘虚影发出一声沉闷异响!众人如遭重锤,修为稍弱者口喷鲜血,萎顿在地。青君亦是一个踉跄,单膝跪地,喉头腥甜上涌。他生生咽下,眼中赤红更甚,周身灵气开始不正常的狂暴汇聚,竟是要使出搏命禁术!
“师父!不要!” 阵中传来尧芄嘶哑的喊声。他背对青君,挺直的脊梁微微颤抖,鲜血已浸透了半边衣袍。
“青君!不可!涅槃决敌不过命轮,徒送性命!” 众人骇然惊呼,却无力阻止。
阵中,尧芄心急如焚,黑雾里却传来莫问畅快又恶毒的大笑:“哈哈哈哈!尧芄!机关算尽引本座入局,可曾想到会连累你最敬爱的师父?看着青君为你送葬,本座甚是痛快!哈哈哈哈!”
尧芄心沉谷底,悔恨交加。头顶命轮虚影威压如海啸般层层压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闭眼,压下喉头血气,一手划圆沟通天地法则,一手捏龙虎真诀,指尖直指苍穹,用尽最后力气厉声暴喝:
“诛天法地!破!!”
哐当——!当——!!当——————!!!
三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一声比一声骇人,震得天地失色!劫峰顶上人人七窍流血,五脏移位!阵中两人身体同时开始崩解!皮肤寸寸龟裂,鲜血混合着逸散的能量喷涌而出!
喀愣愣……喀愣愣……
命轮转动的声音,冰冷无情,碾过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狗尧芄!” 莫问在身体崩裂的剧痛中破口大骂,声音却因虚弱而断断续续,“你今日…粉身碎骨拉本座垫背…也不过耗我一缕魔魂!无尽海不枯,本座永生不灭!而你…你这半吊子人族,可是连轮回的机会都赌上了!”
尧芄疼得龇牙咧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嘴上却不肯吃亏:“我呸!无尽海早成传说了!死到临头还嘴硬!魔尊就这点出息?”
哐——! 又一道毁灭性的轮转之力压下!
两人身形加速溃散,化为青黑交织的光点,即将被命轮彻底吞噬。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不死不休的嘴炮:
“狗尧芄!此仇此恨,来世必报!百倍奉还!”
“贼莫问!还来世?孟婆汤一灌,谁认得谁?指不定你下辈子投胎做我儿子,还得跪下磕头喊声‘爹’呢!”
“我艹你大爷的王八羔子!”
“去你祖宗的臭蛋小子!”
………………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尧芄仿佛听到师父一声泣血般的悲鸣,以及。。。轮盘戛然而止的怪异声响。
而现在,他,尧芄,仙门子弟,除魔卫士,正被上古魔尊拎在半空,被迫成为了他死对头、现任魔尊莫问的……继承人?
这世间荒唐事,果真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
那只冰冷的手仍搭在他肩上,寒气彻骨,却也镇住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质问。
尧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他望着下方那片诡异而壮丽的魔域深谷,水镜楼阁,雾锁重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既然天意弄人,让他顶了这魔少的名头。。。
那他不把这魔界搅个天翻地覆,岂不是辜负了这“爹”的一番“美意”?
只是,身后这位“爹”。。。
尧芄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那只苍白枯瘦的手。
李空青。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传说中的恐怖。他的存在,比无尽海更加虚无缥缈,比命轮阵法更加禁忌。
而现在,他成了自己的“父亲”。
尧芄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搅动风云的料子,而是即将被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炸的那条鱼。
还是自己跳进油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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