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学校那边您稍等片刻,雨天有点堵车。”周逸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些微歉意。
“不用啦周叔,”女孩正漫无目的地在学校旁走着,清脆的嗓音像咬开一颗青苹果,青涩里渗着点甜,顺着话筒漫过来,“您先去帮我买些果蔬吧,我想自己转一转,别担心我。”
“可……钱总吩咐过,你外出必须车接车送。”
“哎呦——”林妤茉猛地把手机拿远些,盯着裙摆上那块新鲜的泥渍,眉头刚要皱起,又被雨声里的新奇冲淡了。
今天是来报道的日子,她特意搭了套简约大气的穿搭:灰色格子吊带上衣配层次分明的白色半身裙,脚踩小白鞋,头发梳成利落的丸子头,本想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哪料到宛苏的梅雨季这么不讲情面,雨说下就下,加上开学季车多人挤,她走在路边,裙角遭殃简直是迟早的事。
“好无情……”林妤茉边摇头边嘟囔,盯着那辆尾号带8的白色轿车消失在雨幕里,压根没听见周逸飞在那头的追问。
“小茉?您还在听吗?”
周逸飞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林妤茉这才想起还在通话,忙应道:“等一下啊。”
反正裙子已经脏了,不如找家咖啡店歇会儿,还能晚点回家。她躲在伞下,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戳着,急着翻出个去处。倏地,林妤茉眼前一亮,小声欢呼:“找到了!”
“周叔,两小时后去这个地方接我。”她怕被驳回,尾音不自觉带上点撒娇的黏糊劲儿,“挂啦,位置发你了啊。”
周逸飞点开消息,是家叫“花间”的咖啡馆。他知道林妤茉爱这口,便默认了。
南方的梅雨季总把空气泡得发潮,吸进肺里都带着黏腻的湿意。这是她来宛苏的第三天,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好奇得很,探索欲像野草似的疯长。雨虽猛,却没打蔫她身上那股亮堂劲儿。绿灯亮起时,林妤茉踩着水坑就过了马路,溅起的水花沾在脚踝上,凉丝丝的。
“过完马路右转。”她对着导航念叨,屏幕里的女声提示:“距目的地800米,预计13分钟到达。”林妤茉把路线记在心里,按灭手机。左侧几乎都是一簇簇灌木,隔几十米立着棵槐树。雨越下越狠,她心里那点好奇的火苗眼看就要被浇灭。
直到瞥见不远处的凉亭,林妤茉像抓住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形象,提着裙摆就冲了过去。雨里温度不减,跑这几步,额角已蒙了层薄汗,裙摆扫过小腿,沾了雨的布料凉凉地贴在皮肤上。她把伞往入口一搁,蹲在旁边就伸手摸纸巾,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
———
周日,吴茉请的护工休息,吴漾去医院照看母亲,匆匆忙完便赶去咖啡馆。他在医院门口拦了辆车,报了地址,司机爽快应道:“好嘞,出发!”
手机震了震,是林景澄发来的:“校服放你姐店里了。”吴漾指尖顿了顿,回了个“谢了”,便退出对话框。高中刚建的群聊弹出新消息,头一条是“花开富贵”发的“收到,感恩”,他顿时没了点开的兴致,按灭手机,望着窗外——这几年这条路他走了上百遍,周而复始,没什么新鲜的。
车内广播正播天气预报:“宛苏市下午五点小雨转大雨,请市民做好防护。”吴漾看了眼时间,4:47,盘算着不堵车刚好能到。手机又亮了,林景澄发来两条消息:“你还跟我客套上了?”“看完阿姨了?情况怎么样?”
吴漾先回了个“嗯”。看到第二个问题时,眼底掠过一丝失望,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回道:“和以前一样。”说完便关了机。
“堵车喽,堵车喽……”司机的念叨刚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吴漾皱眉,毫不犹豫地挂了。往常他挂了就没人再打,今天对方却不依不饶,连打三通后,吴漾跟司机说:“师傅,我在这儿下吧。”
“这马上要下大雨了欸!”司机一脸诧异。
吴漾没解释——他不想让旁人听见电话里的内容。
过了马路右转,雨势果然大了起来。吴漾加快脚步,后来干脆跑了起来。手机在兜里嗡嗡震动,是第四通来电。他冲进路旁的凉亭时,瞥见入口处的伞,顺手拿起来挡了挡雨,冲进去才发觉是别人的,忙放回原位。
雨砸在亭顶,噼啪作响。林妤茉正蹲在伞旁找纸巾,压根没听见身后的急促脚步声,直到伞被挪动了位置,才猛地抬头。
撞进眼里的是张极合她审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少年感还没完全褪去,雨水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落,衬得那双眼睛在阴沉天色里格外亮。林妤茉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挪不开了。
他皮肤白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宣纸,黑T恤配深色牛仔裤,此刻浑身湿透,透着股狼狈。林妤茉见他一直没出声,眉峰微微蹙着,握手机的手也攥得很紧。雨声太大,听不清听筒里的动静,只听见他说:“钱我们有,你回来不许去看我妈。”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漾靠在柱子上,不在乎上面的泥水。凉意透过湿T恤渗进来,他没察觉,反倒从接电话起就感觉到的那道目光——直到挂了电话,那道目光还黏在他身上。
他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孩,眼底闪过被冒犯的警惕,烦躁没忍住,朝旁人泄了些:“有事儿?”语气算不上友好,眉头还锁着。
林妤茉被问得一怔。本来想问“要不要纸巾”,但看他这表情,多半是不喜欢被盯着看。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抱歉”,默默收回了捏着纸巾的手。
吴漾正拧着湿透的衣角,水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听见道歉声,他动作一顿,才想起刚才的语气太冲,态度也不好,便补了句:“很抱歉。”
林妤茉彻底懵了,眉毛微抬,嘴巴微张,疑惑地“啊?”了一声。
雨不知何时停了。吴漾抖了抖拧皱的衣服,没再解释,径直走出了凉亭。林妤茉望着他的背影在鹅卵石路尽头左拐,忽然笑了,喃喃自语:“也不算很糟糕嘛,起码见到帅哥了。”
吴漾走后,凉亭里只剩檐边水珠砸地的脆响。林妤茉收了伞,看眼时间还早,便往咖啡馆去。走到鹅卵石路尽头左转时,压根没料到会再遇见那个少年。
离得越近,茉莉花香越浓。林妤茉名字里带“茉”,打小就偏爱这味道——快递堆里还躺着没拆的茉莉香薰,此刻更是奔着茉莉拿铁来的。
“前方路口左转,抵达目的地。”导航音落,她按灭手机,瞥见路边水潭漂着几片茉莉花瓣。抬头看那棵树,枝干粗壮却叶稀花少,经雨一打更显萧瑟。但枝头零星残花被雨水洗得白亮,倒藏着股要再开花的韧劲儿。林妤茉见过繁盛时的茉莉树,香透半条街,眼前这棵虽寥落,她却多看了两眼。
雨后风凉,林妤茉缩肩搓了搓胳膊,快步跑进“花间”。推门时风铃沙沙响,店里暖融融的,刚搓过的胳膊渐渐舒展,她顺着视线打量起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吴茉手里的活没停,声音浸了蜜似的。
“姐姐,你声音真好听。”林妤茉走到吧台,直愣愣夸道。
吴茉错愕抬头,正撞见女孩蹙眉却眼尾带弯的模样,像认真琢磨又像随口一说。见她不像本地人,便报起招牌:“白茉莉拿铁、晚樱dirty、碎光橙花拿铁、雨天薄荷美式……”
林妤茉本在纠结常喝的茉莉拿铁还是应景的薄荷美式,听着吴茉轻软的声音,没让她多等:“就茉莉拿铁吧。”
“好,您找位置坐,一会儿送过去。”吴茉笑着应。
林妤茉打量起店内:复古风,实木吧台磨得发亮,咖啡机铜旋钮在暖光里泛着柔光,水晶灯像撒了把碎星,配着墙上褪色油画,有种旧时光缓缓淌的松弛。二楼没全封,木质栏杆围着,龟背竹和常青藤垂下来,像道天然屏障。若不是时间紧,她真想上去瞧瞧。
下雨天的缘故,店里人少,几桌都摆着电脑和咖啡。林妤茉选了靠窗位,扣着桌面纹路发呆,没多久便摸出手机刷了起来。
———
提前离开凉亭的吴漾进到店时,浑身湿透的模样让吴茉一惊:“怎么淋成这样?快上楼洗澡,明天开学,别感冒了。”
“知道了,姐。”吴漾应着,径直上了楼。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他肩上搭着毛巾下楼,抬眼时瞥见个眼熟的身影,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半秒,没细想,转身去收拾桌子。指尖擦过桌面水渍的瞬间,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像被水晕开的墨痕,淡得抓不住。端起空盘转身时,正好从林妤茉身边经过。
林妤茉眼睛一亮,没忍住低呼:“真是你!”声音不大,却让吴茉和吴漾都听见了。
她立刻抿住嘴,睫毛像蝴蝶似的扇了扇,暗自懊恼。三人眼神交汇,一时无言。吴茉先开了口,笑意温软:“你们认识?”
“不认识。”吴漾垂着眼,声音没起伏,侧脸冷得像刚经雨洗,睫毛还沾着水汽。
“算认识吧?”林妤茉试探着看他。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吴漾没再看她,对吴茉说:“我先回家做饭。”不等回应,转身上楼放毛巾去了。
林妤茉跟着吴茉走到吧台,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这人记忆被雨水冲没了?
“抱歉啊,小美女,”吴茉擦着吧台水滴,声音柔缓,“那是我弟弟吴漾,性子一直冷淡。”
“没事儿姐姐,就躲雨时见过一面。”林妤茉摆了摆手,听到“小美女”三个字,嘴角忍不住上扬,尾音都飘了,“真没事儿……”
她还想夸咖啡好喝,手机突然响了,是周叔:“小茉,我到了。”
林妤茉看表,6:02,不知不觉已在外待了三小时。“好,马上来。”挂了电话,她跟吴茉道别。
“常来呀。”吴茉笑着挥手。
出了店,冷风裹着花香扑过来。林妤茉抱臂找车,看见路对面周叔在招手,小跑过去时回头瞥了眼——那棵茉莉树在风里晃,残花像沾了水的星子,香气追了她两步。
“走吧,周叔。”坐进车里,林妤茉望着窗外,心里反复念着吴茉说的名字:“吴漾……是安然无恙的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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