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袁英夏主动承担了洗碗的活计。哗啦的水声掩盖了他脑中风暴般的推演。夕阳的余晖将南山茅屋染成暖金色,却化不开袁英夏眉宇间的凝重。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他眼中不断闪烁、推演的光芒。猎户大叔低沉的话语和小美怯生生的补充,像一块块沉重的拼图,与他在凝香阁账房窃得的草图、在店铺里听到的闲言碎语,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楚颖…楚焚岚…高百诗…表兄弟…那不容于世的暧昧…家族默许下的扭曲共生…
还有那张草图!上面清晰的线条标注着:寒玉轩(冰窖东侧暗道入口)。以及旁边那行致命的小字:“七夜香”特供,戌时三刻,角门。初七无误。
所有线索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凝聚成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轮廓。
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柴,在冰冷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划动,勾勒出无形的城堡布局图。
“初七…戌时三刻…”他低声自语,眼中锐光一闪,“楚焚岚会准时离开寒玉轩,通过那条暗道,去凝香阁的角门见他心心念念的表弟,取那神秘的‘七夜香’。”
这是唯一的机会窗口!楚焚岚离开他的巢穴,注意力被高百诗完全吸引的短暂时刻!
首要目标,直指寒玉轩! 必须利用这个空隙潜入,找到盖三木。而且在看到草图之后,他惊讶的发现,楚焚岚用一个冰冷的寒玉匣子,用他袁英夏的“性命”作为要挟,才让盖三木甘心受训。那么,破局的关键就在那匣子上!只要他能找到它,打开它——无论里面藏着什么虚假的“证据”——向盖三木证明自己已经脱困,还活着,并且就在附近,就足以瞬间粉碎楚焚岚的精神枷锁!这比任何外部攻击都更有效,能立刻点燃盖三木反抗和逃脱的意志!
但楚焚岚的老巢定然守卫森严,即便他本人离开。袁英夏的目光扫过屋角他晾晒的草药,尤其是那几株紫鳞叶。化解“寒髓劲”的药物必须备好,盖三木很可能已受寒气侵蚀。他还需要一件能瞬间证明自己身份、并能放入匣中的东西——一件贴身旧物,或者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暗号。
然而,计划必须留有后手。万一潜入受阻?万一寒玉轩内部机关重重该怎么办?
袁英夏的指尖在“凝香阁角门”和“高百诗”这两个点上重重一点。
那我就把水搅浑!在楚焚岚与高百诗见面交接的那一刻,制造一场足以让楚焚岚彻底疯狂的混乱!还有什么比“高百诗的联姻”更能刺痛那个偏执狂的神经?一个精心设计的“泄密”——或许是一角伪造的赤霞堡聘书意外露出,或许是一句被“无意中”听到的关于婚期已定的低语,甚至只是让某个东西(比如一块带有赤霞堡标记的玉佩)滚落到楚焚岚脚边——就足以在那瞬间点燃他的妒火和狂怒!
一旦楚焚岚在城堡内、在高百诗面前失控发狂,必然引发大规模骚动,所有守卫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届时,寒玉轩的防卫自然会出现漏洞,甚至可能为强行突破创造机会!
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诱人。这不仅是为了救出盖三木,更是要将复仇的尖刀,精准地刺入敌人最脆弱的情感核心!
袁英夏扔下木柴,黑色的灰烬在他指尖碎裂。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片在暮色中蛰伏的巨大阴影。冰冷的决心取代了之前的焦虑和愤怒。
两天。他只有两天时间准备。
“楚焚岚,”他对着渐沉的夜幕无声地宣告,“你以我为锁,囚我兄弟。我便以你心中恶鬼,破你铜墙铁壁。初七之夜,我们好好算这笔账。”
夜风穿过山林,带来远方的寒意,也送来了隐约的更梆声。一场围绕着阴谋、情感与救赎的暴风雨,正在初七的夜色下悄然酝酿。
——
寒玉轩深处,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是楚焚岚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仿佛在欣赏一件濒死艺术品般的狂热。盖三木拄着陨铁双截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片白雾,赤金色的气芒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将周围弥漫的冰尘都映照得如同燃烧的星屑。炸裂的玄冰桩粉末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雪。
“够不够?”盖三木的嘶吼还在冰室中回荡,带着耗尽全力的虚脱和不肯屈服的倔强。
楚焚岚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下寒玉台,玄色锦靴踩在冰粉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绕着盖三木走了一圈,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刀,细细审视着对方每一块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的肌肉,每一条因内力狂暴奔涌而凸起的青筋。
“蛮力宣泄,徒具其型。”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柔水缠丝劲’的精髓是控制,是将浩荡之力化为无孔不入的千丝万缕,是束缚、渗透、从内部瓦解!你刚才不过是把烧红的铁棍砸进了冰里。”
盖三木眼中怒火更盛,刚要反驳,楚焚岚的手杖却毫无征兆地点在他气海穴上。一股极寒锐利的气劲瞬间刺入,与他体内奔腾的赤阳内力猛烈冲突!
“呃啊——!”盖三木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只觉得经脉仿佛要被撕裂冰冻,又像是被放在烙铁上煎熬,冰火交加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感到冲突了吗?”楚焚岚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响起,“你的赤阳脉是天下至阳,我的寒髓劲是天下至寒。要么被它冻碎经脉沦为废人,要么…就用我教你的‘缠丝’法门,引导它,包裹它,化解它!把它变成你的力量!”
这不是教导,这是酷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赌博!
盖三木牙龈都已咬出血腥味,巨大的痛苦和楚焚岚话语里关于袁英夏的威胁,像两条鞭子疯狂抽打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为了兄弟!他脑中只剩下这四个字!
他放弃了对抗,放弃了怒骂,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集中起来,疯狂催动那刚刚摸到门槛的“柔水缠丝劲”心法。意念沉入气海,努力将那缕入侵的极寒之气想象成一股狂暴的冰流,而他的内力则化为无数坚韧柔和的丝线,艰难地缠绕上去,不是硬碰硬地消灭,而是试图引导其流向,舒缓其锐利,一点点地…蚕食、转化!
过程缓慢而痛苦至极。他的皮肤时而赤红滚烫,蒸腾起大量热气;时而又覆盖上一层白霜,嘴唇冻得发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汗水刚流出就冻结成冰。但他硬是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撑了下来,陨铁双截棍上的纹路随着他内息的运转,光芒也忽明忽暗,似乎也在适应着这种极端的力量调和。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缕寒毒终于被彻底化解,融入自身内力时,盖三木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却发现经脉似乎拓宽了一丝,内力的流转也变得更加绵长浑厚,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取代了之前的滞涩和剧痛。虽然身体疲惫欲死,但精神却奇异般地清明了许多。
楚焚岚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兜帽下的嘴角才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侍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冰室入口,单膝跪地,低声道:“爷,凝香阁那边传来消息,账房废纸堆里少了那张…草图。”
楚焚岚抚摸着杖头麒麟,仿佛早有预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少了便少了。一张废纸而已,或许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拿去引火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退下,目光重新落回盖三木身上,仿佛那失窃的、标有寒玉轩位置和初七密会信息的草图,真的只是一张无足轻重的垃圾。
“休息一个时辰。”楚焚岚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然后,继续。下一次,我会注入两倍寒毒。若撑不过,你那兄弟…就只能永远待在冰匣子里了。”
盖三木猛地抬头,眼中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和担忧再次被点燃。他看着楚焚岚转身离去的背影,攥紧了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经脉的隐隐作痛无比真实,但救出袁英夏的执念,以及刚刚体验到的那一丝力量增长的甜头,如同毒药和蜜糖混合,逼着他不得不将这非人的折磨继续下去。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化解寒毒时的那丝微妙控制感。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现代世界无法想象的苦难,此刻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强行撬开他身体潜能的宝库。为了袁英夏,他必须更快、更强!楚焚岚的漠不关心,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和刺激,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铺满荆棘和冰棱的路上,咬着牙走下去。寒玉轩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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