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百烈与胡泽平涉过冰冷的河水，消失在城西方向的夜色中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另一批人马悄然抵达了他们方才经历恶战的河岸边。
华紫瑜一马当先，靛蓝衣袍在夜风中微动，鎏凤剑虽未出鞘，但整个人如同一柄绷紧的弓，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狼藉的战场。余复承紧随其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稳，仔细查看着地面打斗的痕迹和散落的箭矢。岳恩长老气息微喘，显然长途奔袭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负担不小，但握着残缺一节的九节鞭的手依然稳定。达人曹则慢悠悠地走在最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时不时闪过洞察一切的精光。穆菲菲跟在他身旁，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动，像只警惕的灵猫。
“停。”华紫瑜忽然抬手，众人立刻停下脚步。
只见河岸边，泥土翻卷，草木折断，几处明显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空气中还残留着内力碰撞后的微弱波动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在这里打过一场，很激烈。”余复承蹲下身，捡起半截断裂的淬毒匕首，又看了看地面上一个深深的拳印，“是泽平的惊涛拳。对方…身手不弱，像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水战好手。”
裴头领用钢鞭拨开一丛灌木，露出下面一具穿着水靠的尸体，喉咙被刚猛的拳力震碎：“是巡查组的‘水鬼’。田悟那厮果然派出了精锐。”
“两个小子可以啊！”岳恩长老看着这片狼藉，尤其是那具水鬼尸体，眼中露出惊叹之色，“遭遇埋伏，以二敌多，还能反杀一人，逼退余敌。尤其是百烈那孩子，第一次独自对敌就能有这般表现，真是后生可畏啊！”他语气中带着欣慰和一丝难以置信。
穆菲菲没有参与评价，她闭目凝神，全力感知着。片刻后，她睁开眼，语气肯定：“‘千里香’的气息很清晰，他们在这里停留过，然后…”她指向湍急的河流，“过河了。”
众人目光投向河面，自然也看到了那座本应通过之后就朝着北关城堡方向前进，此刻却突然断裂的木桥。
华紫瑜眉头紧锁：“桥断了？是意外还是…”
“人为的。”达人曹不知何时也蹲在了河边，用手指蘸了点断裂处的木茬闻了闻，又摸了摸旁边石头上的一道新鲜划痕，“用的是巧劲，配合了腐蚀性的药粉，看来是不想让人轻易过去。十有**是墨夜或者巡查组干的，想阻断追兵或者…瓮中捉鳖。”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意外”的侥幸。
看着湍急的河流和断裂的桥梁，想到高百烈和胡泽平可能是在击退水鬼后，不得不冒险涉水渡过这冰冷的河水，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和后怕。
“这两个混小子…”余复承低声骂了一句，但语气中的担忧远多于责备。
“幸好有菲菲姑娘的‘千里香’。”岳恩长老感慨道，“否则这黑灯瞎火的，又是水又是血的，痕迹早被冲乱了，我们可真就抓瞎了。”
穆菲菲微微点头，再次确认道：“香气指向对岸，他们安全过去了。我们…”她看向华紫瑜，等待指令。
——
初六的清晨，山间雾气氤氲，比往日更浓重几分，仿佛预示着明日风暴的不确定性。袁英夏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初七的行动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斟酌再三，但总觉仍有迷雾笼罩。尤其是那张失窃得过于“轻易”的草图，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对方是成名高手，北关城堡的实权人物，真的会如此疏忽大意吗？
早饭时，袁英夏见小美父亲面色稍霁，便斟酌着开口，试图从这位虽沉默却显然对城堡内部有所了解的猎户口中，再挖出些有用的信息。
“大叔，昨日听您说起楚焚岚大人和他的手杖，真是令人心惊。”袁英夏捧着粥碗，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后怕，“他那般人物，为何总要带人去那寒玉轩修炼？莫非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猎户沉默地嚼着野菜，半晌才缓缓道：“寒玉轩…那是楚颖大人嫁入高家后，动用大力气，引地下极寒冰脉修建的练功秘所。据说对修炼某些阴寒功法有奇效。楚焚岚大人…他的‘寒髓劲’霸道无比，需要那地方的寒气压制，也可能…是需要有人做陪练，或者试验功法的威力。”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被他带进去的人，很少能完整出来。要么成了废人，要么…就没了踪影。大家都说，那地方邪性得很。”
袁英夏心中凛然，更加担忧盖三木的处境。他继续问道：“那楚焚岚大人…他似乎对高百诗公子的胭脂铺格外上心？”
提到胭脂铺，猎户的表情略微松动，似乎这个话题比楚焚岚更“安全”些。“凝香阁…那是高二公子的产业，但说来奇怪，高二公子自己并不常去打理。真正的老板，听说是个厉害的女人。”
“哦？怎样的女人？”袁英夏立刻追问，他想到了账房里的细节和那些贵妇的闲谈。
“没人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大家都叫她‘赫老板’。”猎户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是个外面来的女人，长得…听说跟画里的妖精似的，漂亮得很，但眼神厉害，做生意的手段也厉害。那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好多都是西域、南洋来的稀奇货色，雨莞城的夫人小姐们都以能用上她家的东西为荣。”
他喝了口粥，继续道：“这赫老板人脉广得很。城里都说，她铺子背后不仅有高二公子，好像跟巡查组、甚至…甚至跟一些来路不明的人也有牵扯。”猎户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前两年，不是有中邪派来闹事吗？听说有人想打凝香阁的主意，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手脚筋都挑断了…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去那里撒野。就连巡查组的人去盘查，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袁英夏若有所思。这位赫老板，显然不是简单人物。一个异域女子，能在雨莞城内经营如此红火又背景复杂的店铺，其手腕和能量必定不凡。
“那高百诗公子和这位赫老板，只是东家和掌柜的关系？”袁英夏又问道。
猎户点了点头：“应该是。高二公子出钱出势，赫老板出技术和管理。合作得有几年了，生意一直很好。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也有人说，高二公子对赫老板颇为信任，几乎给了她全权。但也有人说，赫老板性子独，不太买高二公子的账，两人只是利益结合。具体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就不知道了。”
这时，旁边安静吃饭的小美忽然插嘴，小脸上带着孩子听来的八卦神情：“爹，我上次跟阿花去城门口卖山货，听守城的兵爷说，高家三小姐也好凶的！她好像每隔几个月就会去胭脂铺查账，每次去，铺子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大声说话呢！”
“三小姐？”袁英夏心中一动，“是高百妍小姐？”
“对，就是管漕运的那位三小姐。”猎户确认道，似乎对小美多嘴有些不满，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解释道，“高三小姐是出了名的精明厉害，和高二公子是亲兄妹，但听说…两人因为生意上的事，关系好像有点僵。她每隔一段时间，大概是逢着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些节气，会亲自去凝香阁对账盘库，雷打不动。毕竟是高家投了大钱的产业，就算兄妹不和，账目还是要清楚的。”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袁英夏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他猛地抬头：“大叔，您说三小姐下次去对账，是什么时候？”
猎户被他突然急切的语气问得一怔，皱着眉掐指算了算日子：“唔…眼下刚过暑热，下一个节气是…立秋。对，就是立秋。我记得去年立秋，三小姐的车驾正好从南山官道过去，阵仗不小。今年立秋是明天，初七。”
初七！立秋！高三小姐高百妍要去凝香阁对账！袁英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设想！
计划生变！而且是巨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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