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百音在药坊接受凌秋歇的治疗时，阴暗的小巷深处，那个头戴宽檐斗笠的黑衣人紧贴着潮湿的墙壁，胸口依旧因方才的震惊而微微起伏。她难以置信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脸——高百音！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她认得凌氏药坊，也知道凌秋歇的一些传闻。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让她不寒而栗。
她必须确认，必须知道高百音和凌秋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小巷阴影，向着药坊的后院方向潜行。她的身手极其高明，避开了一切可能的视线，最终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能勉强窥见药坊后院的一角。
她屏息凝神，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观察着。她要知道，高百音何时出来，出来时会是什么状态？凌秋歇，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初五雨莞城的午后阳光，似乎也无法照亮这深巷与药坊中弥漫的阴霾。暗处的眼睛，已然睁开。
——
初六夜，雨莞城外的断桥边。
站在陌生的河岸，望着远处雨莞城西城模糊的轮廓，华紫瑜一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夜色已深，城门早已紧闭，吊桥高悬，城头火把逡巡，显然无法在此时入城。
“城门已闭，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城外过夜了。”华紫瑜率先打破沉寂，声音沉稳，并未因眼前的困境而慌乱，“必须找个隐蔽之处落脚，大家需要休息，伤员更需要处理伤势。”
余复承因伤势和奔波，脸色愈发苍白，他强打着精神观察四周：“西城外多丘陵洼地，寻找一个避风且不易被发现的处所并非易事。需得避开官道和寻常村落，巡查组的夜哨可不是摆设。”
岳恩长老面带忧色：“只是这荒郊野外，又要容纳我们这许多人，谈何容易。”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柯言再次开口。他并未掐算，而是从袖中缓缓摸出一枚年代久远的铜钱来。只见那枚铜钱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其上的字迹在微弱星光下竟隐隐流转。
“嗯？”柯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坎位有异，非凶反吉。附近应有地下空洞，且...有生人近期活动的微弱气息残留，并非兵戈之辈，倒像是...山野猎户或孤寡之人的栖身之所。”
达人曹闻言，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哦？老神棍，你的宝贝铜钱还能当寻人犬用？指个方向看看。”
柯言不答，屈指一弹，那枚嗡鸣的铜钱竟凭空悬浮而起，滴溜溜地旋转了几圈，然后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般，颤巍巍地指向东南方一处低矮的丘陵地带。
“东南，巽位，生门仍在。约一里之外。”柯言言简意赅。
穆菲菲立刻接口：“那个方向，‘千里香’的气息也是向着那边延伸的！百烈和泽平应该也是朝那个方向去了！”这无疑增加了柯言所指方向的可靠性。
“好！”华紫瑜当机立断，“就依柯先生所指。裴头领，你带两个好手前面探路，务必小心，确认安全后再发信号。其他人保持警戒，缓速跟进。”
“是！”裴头领领命，立刻带着两名身手敏捷的队员，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东南方摸去。
众人耐心等待，气氛凝重。余复承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渗出冷汗，显然伤势不容乐观。岳恩长老在一旁运功帮他稳住气息。达人曹看似不在意，实则耳朵微动，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声响。穆菲菲则紧握双短剑，护在柯言和伤员身旁。
约莫一刻钟后，东南方向传来一声极似夜枭的啼叫——是裴头领发出的安全信号。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朝着信号方向移动。很快，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裴头领。他指着面前一个被茂密藤蔓几乎完全遮蔽的洞口：“首领，里面是个废弃的采石坑道，空间不小，而且...确实有人近期待过的痕迹，生了火堆，留下了些干草和兽皮，但现在没人。”
华紫瑜上前，拨开藤蔓向内望去。坑道入口虽窄，但内部似乎颇为深邃，空气流通也还顺畅，并无太多霉腐之气，确实是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天无绝人之路！”岳恩长老松了口气，“多亏柯先生妙算。”
柯言却微微摇头，看着手中那枚已然恢复平静的铜钱，只见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细微的裂纹。他默默将铜钱收回袖中，并未多言。以小损避大灾，值得。
众人依次进入坑道。内部果然别有洞天，显然废弃已久，但一些地方有人工修葺的痕迹，甚至还有简陋的石床和灶台，确实像是有猎户或流浪者偶尔在此歇脚。
“迅速检查一遍，排除危险。”华紫瑜下令。
队员们立刻分散开来，仔细检查坑道各处。穆菲菲则在入口和几个关键岔道口撒下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既能驱虫，也能起到预警作用。
“首领，这里有些新鲜的脚印，比较凌乱，像是两个人留下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一名队员报告。
“是百烈和泽平！”穆菲菲肯定地说，“他们的‘千里香’气息在这里最浓，他们肯定在这里停留休息过！”
这个发现让众人既安心又担忧。安心的是两个小子找到了歇脚处，担忧的是他们显然只是短暂休息后又离开了，说明他们的处境依然不容乐观，或者有着必须尽快离开的理由。
“好了，既然暂时安全，立刻处理伤势，轮流休息。”华紫瑜吩咐道，“岳长老，三当家的伤麻烦您多费心。茗时，柯先生，也请稍作休息。裴头领，安排守夜，两人一组，一个时辰一换。”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伤员得到了救治和安置，疲惫的队员们也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拿出干粮清水补充体力。
坑道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偶尔压抑的声音。
华紫瑜、余复承、岳恩、达人曹、柯言和穆菲菲几人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
“明日城门一开，我们必须立刻入城。”华紫瑜沉声道，“西城情况复杂，百烈和泽平踪迹在此消失，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入城。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入城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巡查组的耳目。”余复承蹙眉道，“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巡查组的甄十三绝非蠢材，粮仓和据点两件事后，西城的盘查必定极其严格。”
达人曹打了个哈欠：“简单，化整为零呗。分开走，约定好暗号和集合地点。打扮成贩夫走卒、进城探亲的、甚至乞讨的，各凭本事混进去。”
岳恩长老点头：“曹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这集合地点...”
穆菲菲忽然开口：“我知道一个地方。西城‘狗尾巴胡同’最里面，有个废弃的土地庙，荒废很久了，平时根本没人去，而且四通八达，容易躲藏也方便撤离。”她常年混迹市井，对这类地方了如指掌。
“好，就那里。”华紫瑜拍板，“明日清晨，分头行动。茗时，柯先生，菲菲姑娘，你们...”
“我们自然跟你们一起行动。”达人曹打断他，“生意还没做完呢。再说了，没有菲菲，你们怎么找那俩小子？”
柯言也缓缓点头。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休息。坑道外，夜风吹过山野，带来远方的更鼓声——已是四更天了。
华紫瑜站在坑道口，望着雨莞城西城那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建筑群，眉头紧锁。高百烈和胡泽平，你们究竟在哪里？是否安全？而明日进入那座龙潭虎穴般的西城，又将面临怎样的险境？
他握紧了手中的鎏凤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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