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蓼觉得这首童谣用词颇为奇怪,想要追上那几个孩子问上一问,却被村口突然出现的妇人叫住: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抬眼望去,却见那妇人穿得虽是布衣,但绣着各样颜色的纹样,且织法细密,干净整齐甚至没有一点泥污。
面容亦是姣好,手上头上还戴了许多银饰,与自己印象中寻常的村中妇人完全不同。
但她此时也并不能表现出太多诧异,只上前去,学着凡世的人那般,对着眼前的妇人行了个礼,一脸巧笑嫣然,柔声道:
“这位姐姐,我们是各地寻访的游医,听闻村里有人得了怪病,总医不好,于是前来想了解一二。”
那妇人将信将疑,好在蓼蓼长了张十分真诚的娃娃脸,笑得再灿烂点,任是再铁石心肠之人也会给心露出个口子出来:
“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叫我姐姐,嘴是抹了蜜了?叫我张婶就好。”
蓼蓼作一脸惊讶状,连忙摆手:
“我看你就是我姐姐一般的年纪啊,叫婶子着实是叫老了。”
此话一出,那妇人脸上的笑都遮不住了:
“我们不落村的风水养人,其实我都四十了,孩子都和你差不多大。”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回的聊着闲天,从村口直接被张婶带到了那病人的家,省了不少事。
“这就是陈家了,病的是这家男人,叫陈川的,估计他婆娘在家,你们随我一起去叫门吧。”
妇人说着,便熟练的拐进院子,步履轻巧走上台阶,用一双白嫩的手拍了拍开裂木门上长了铜锈的门环。
不一会儿,就有人应了门,问了句是谁,那妇人只说自己是张婶,门便开了。
不过门是先被打开了一道缝,自那缝隙中能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以及布满鲜红血丝的眼睛,正瞪大了打量着他们。
片刻,门才被完全打开。
那张惨白面皮的主人,正是那陈川的妻子周翠,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请他们进了门,张婶这才向里屋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问道:
“陈川怎么样了?”
陈翠摇摇头,目光呆滞:
“我给他吃了些麻药,刚睡下。”
张婶叹了口气:
“那麻药吃多了,人会变傻的。”
陈翠眼圈一红:
“若不给他吃麻药,他便要闹得人不得安宁,娃还病着,我怕他伤着娃……”
见她马上要哭出来,张婶连忙将蓼蓼拉到身旁道:
“这两位是游医,听说了陈川的病专门来的,你让他们给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
但陈翠却摇摇头,颓然坐在了一边的木椅上,发出长年失修的咯吱声:
“这些日子,能叫来的医师药师看了个遍,都没有法子治,如今家徒四壁,已经再没有钱给他医病了。”
蓼蓼忙上前解释:
“我们是游医,治病不要钱,我们只是想要记录下各个地方的疑难病症,并寻得解决之法,以此为志。”
张婶也上前说和:
“你看,人家治病不要钱,你就让他们给看看,能治得好最好,若是治不好,那也死马当活马医吧。”
陈翠叹出口气来,垂着头,站起身,将他们引入一旁的里屋。
那屋子里的窗被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线,陈翠点了盏细小的油灯,这才有了些许光亮。
只见那昏暗的屋里放置着一张木床,在凌乱的抓痕下亦能看出原本精致的雕工。
木床上躺着一个极为瘦弱的人,若不是知道那床上有人,还以为只是摊开了床被子般轻薄。
走上前去,那叫陈川的男人手脚都被麻绳绑在了床的四角上,脸瘦得凹进去,耳朵很长,胡子与头发都乱蓬蓬的成了一团,发出阵阵腐臭味。
蓼蓼忍着恶心走上前,翻开那人的眼皮,只见那双眼珠猩红得吓人,且在无意识的乱转。
走出房间,蓼蓼便问这样的状况多久了。
陈翠又叹出口气来:
“左右不过半个月吧……”
蓼蓼接着问道:
“能否详细说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陈翠抬眼往另一间屋子望了眼,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压低了嗓音,缓缓向蓼蓼说出了当时发生的事。
一个月前,他们的孩子忽然生了怪病,眼球变成红色,耳朵变长,与陈川的病症十分相似,但并不疯,只是一直沉睡。
他们夫妻二人请了许多大夫来,都不见好转。
无奈之下,他们本想放弃,但突然有一天,陈川说那兔儿山上有仙人仙药,他要去求。
陈翠不肯让他去,他便等夜深,孤身上了山。
却是仙药没求来,人却发了疯。
蓼蓼听罢,心中许多疑惑:
“陈川为何说那兔儿山上有仙人和仙药?”
张婶此时瞪大了眼不住的点头:
“那兔儿山原本不叫兔儿山,而是名为焦山,传说那焦山上的山神脾气大,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引起山火,周围村子总是遭殃,后来便只好每年给山神娶妻。”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这山不仅没起过山火,甚至连树叶子都一年四季不黄不落!你们说,这不是山上有仙人,还能是什么?”
蓼蓼接着问道:
“那你们有谁真的见过那山上的仙人吗?”
张婶伸手指指陈川的里屋,悄声道:
“我以前听陈川说他真见过。”
周翠点点头:
“他是同我说他见过,说是在月圆之夜,有时能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白发仙人,坐在山顶那块石头上,对月亮祭拜。”
蓼蓼听罢与玄度对视一眼,而后又问:
“那么,仙药一说又是为何?”
周翠思索片刻,缓缓道:
“你们也听说过,兔儿山的兔子会说人话这件事吧?”
蓼蓼点点头:
“在路上就听人谈起过此事。”
周翠眼神暗了暗:
“就像刚才张婶说的一样,一开始兔儿山名为焦山,是这几年突然出现了会说人话的兔子,一传十,十传百,这山才从焦山成了兔儿山,人们都说兔子会说人话,是吃了仙人给的仙药。”
说到这里,周翠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又摇摇头,继续道:
“起初我们都当是外乡人间的传言,但陈川非说自己真的看见过仙人,说不准仙人真的有仙药,而且你也看到了,这兔儿山的确和别的山不一样,甚至连我们村都变得不一样了,所以……”
她不忍再说下去,捂着脸小声啜泣着,生怕吵醒了陈川,只是眼泪自指缝流下,落在地上,让人感到心酸。
蓼蓼见状连忙和张婶一起安慰她,待其稍缓和,玄度才轻声开口:
“可否让我们看看孩子?”
见事已至此,周翠也抱着试试的心态,遂是让蓼蓼和玄度进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窗户没有被封起,柔和的夕阳将房里照得暖暖的,小小的陈生躺在床上,面带微笑,似是睡熟了一般。
正如周翠所言,陈生的病状和陈川很像,但当他们仔细看去,又发觉不像。
陈生虽然也眼珠变红,耳朵变长,但面色红润,甚至有容光焕发的感觉,一点不像得了重病的模样。
从陈生的屋里出来,蓼蓼便问:
“你可知陈生生病前,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周翠喃喃着,低头仔细想着,却是如何都想不出,最后只能摇摇头:
“他就是像平时那样,出去和村里的孩子疯跑着玩来着,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再说他们一直都是一起玩的,别家孩子也都好好的,只有我的陈生……”
说到这里,周翠再次哽咽。
蓼蓼看了玄度一眼,只见玄度对她微微点头,她便知玄度一定有所发现。
遂是将周翠安抚平缓,自己再同玄度到屋外相商。
不等玄度问,她便道:
“他们两个,似乎都变得越来越像兔子。”
玄度回头看了看依旧愁眉不展的周翠,缓缓说道:
“但一个是疯兔子,一个是睡兔子。”
蓼蓼凑近玄度,刻意又压低了嗓音:
“其实刚刚我在那两个房间,看到他们的魂识都有了缺漏。”
玄度带着十分欣赏的眼神对她微微一笑:
“怎么说?”
她认真道:
“陈生丢了七魄,而陈川则是漏了三魂。”
玄度的眼神跟着方才在村口唱童谣的那群小孩: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亲自问问那几个小孩,陈生出事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蓼蓼也同意这个办法,于是两个人同周翠说了一声,便去找方才的那几个小孩。
那几个小孩此时已经从村口跑到了村尾,口中依旧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闲居人家人居闲,兔儿山下兔儿言。
不落村中花不落,山神新娘山上仙。
蓼蓼手放在身后,变出几块糖来,拿到那几个小孩的眼前,笑着说道:
“姐姐这里有糖,给你们吃好不好?”
但没想到,这个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方法,今日却一点都不奏效。
且听那几个小孩指着眼前的山,揶揄道:
“糖有什么好吃的?那山上的红皮果才好吃呢!”
只是顺着那手指看去,那几个小孩嬉笑着指着的山,正是兔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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