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尘走下擂台，喧嚣与质疑声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他步履略显虚浮，脸色苍白，径直走到候选区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一副力竭重伤、急需恢复的模样，完美契合一个侥幸惨胜的引气初期弟子该有的状态。
然而，他体内《天魔噬灵诀》正悄然运转，方才故意承受、用以麻痹众人的那点轻微震伤，在精纯魔元的流转下迅速平复。
他的心神，则如同高悬的明镜，清晰地映照着周遭的一切。
那些惊疑、审视、忌惮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他都一一感知，却浑若未觉。
“肃静！”
高台上，裁判执事运起灵力一声低喝，压下了场下的骚动，“小比继续！”
最终排名战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然不同。
不少人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那场匪夷所思的对决上，后续的战斗虽然依旧精彩，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个时辰后，所有比试结束。
前十排名尘埃落定。
苏锦尘因“伤势”放弃了后续的排名争夺，最终位列第十，刚好卡在奖励的门槛上。
这个名次不高不低，既获得了关注，又不至于太过扎眼，恰到好处。
颁奖仪式简单而迅速。
前十弟子依次上台，从那位内门长老手中接过奖励。
当轮到苏锦尘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位长老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的审视力道。
苏锦尘垂下眼帘，恭敬地双手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五块下品灵石和三瓶品质尚可的凝气丹。
触手微凉，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依旧只是杯水车薪，但已是外门弟子眼中一笔不小的财富。
“根基尚可，于力道运用颇有巧思。”
长老的声音平淡地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稍后至执事堂偏殿等候。”
“是，多谢长老。”
苏锦尘躬身行礼，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和茫然，退了下去。
他心中雪亮，鱼儿已然上钩，但这鱼比预想的要大一些。
直接引起内门长老的问询，是机遇，也是风险。
一言一行，需更加谨慎。
颁奖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获胜者兴高采烈，失败者垂头丧气。
张逵早已被跟班抬走，无人再多看一眼。
石磊挤过来，激动得脸色通红：“苏师弟！你…你太厉害了！居然赢了张逵！”
苏锦尘只是摇摇头，声音带着些“虚弱”。
“侥幸而已，石师兄，我需去执事堂一趟。”
“啊，对，长老召见！你快去！快去！”
石磊连忙道，眼中满是羡慕。
苏锦尘告别石磊，独自一人朝着外门执事堂走去。
执事堂偏殿，安静肃穆。
檀香袅袅，与外面喧闹的演武场仿佛是兩個世界。
苏锦尘安静地站在殿中等候，低眉顺眼。
约莫一炷香后，脚步声响起，那名天权峰的内门长老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位负责丙字台的裁判执事。
长老在上首太师椅坐下，目光落在苏锦尘身上，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打量着。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殿中。
那裁判执事站在一旁，神色恭敬。
半晌，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苏锦尘？”
“弟子在。”
“入门不久，五行杂灵根，引气初期修为。”
长老指尖轻轻敲着扶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却能在外门小比中，一路‘侥幸’过关，最终甚至‘巧合’地击败了引气大圆满的张逵。你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一些。”
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带着质疑。
苏锦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委屈以及一丝不甘，他抱拳道：“回长老，弟子…弟子并非全凭运气。”
“哦？”
长老眉梢微挑，“那凭的是什么？”
“弟子自知资质低劣，远逊同门。入门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于修炼之余，唯有反复揣摩基础拳法、步法，期望勤能补拙。”
苏锦尘语速不快，带着恳切，“弟子发现，即便最简单的招式，发力角度、时机不同，效果亦截然不同。
与张逵师兄一战，弟子绝非故意取巧，实是修为不济，唯有竭尽全力闪避格挡，每一次皆是生死关头…或许…或许正是平日千万次练习，于危急关头本能反应，才…才侥幸…”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难以令人信服，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
那裁判执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插话道：“长老，或许真有可能。此子每场比试，确实皆是用最基础的身法闪避，看似狼狈，却总能在最关键处避开要害。若非千锤百炼，难以形成如此本能反应。至于最后击倒张逵那一掌…”
他顿了顿，看向苏锦尘，“你当时是何感觉？”
苏锦尘努力回忆着，不确定地道：“弟子当时已被张师兄气势所慑，头晕眼花，只觉一股巨力撞来，手掌下意识推出…似乎…似乎按在了一处空荡不稳之处，然后张师兄他便…便吐血倒下了。弟子亦不明所以。”
他将一切归结于“千万次练习形成的本能”和“巧合”，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一个资质奇差却刻苦到极致、运气好到爆棚的古怪弟子。
长老静静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是否相信。
他忽然抬起手，隔空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苏锦尘，仔细探查着他体内的状况。
经脉宽度、灵力属性、丹田气海…一切特征都明确无误地显示，这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刚刚踏入引气初期、灵力驳杂的五行杂灵根弟子，甚至因为刚才的“苦战”，经脉还有些许震荡不稳。
没有任何隐藏修为或特殊体质的迹象。
长老收回手，眼中的审视稍稍淡化了几分。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出现一个将基础练到极致、运气又极佳的怪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勤能补拙，虽是老生常谈，却乃正道。”
长老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虽资质寻常，但这份韧性与悟性，倒也难得。此次小比奖励，你好生利用，稳固修为，切勿因一时之胜而骄躁。”
“弟子谨遵长老教诲！”苏锦尘连忙躬身，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嗯。”
长老微微颔首，似乎失去了继续问询的兴趣，挥了挥手，“下去吧。”
“弟子告退。”
苏锦尘再次行礼，恭敬地退出了偏殿。
直到走出执事堂，感受到外面的阳光，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深处那一丝伪装出来的惶恐和激动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那长老并未完全尽信他，但至少明面上找不到任何破绽。
一个“苦练基础、运气极佳”的形象，足以解释他目前的表现，也不会引来过度的深究。
苏锦尘握了握手中的奖励布袋，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内门群山。
白黎此刻，应在哪座峰上修行？
他收回目光，朝着北麓杂役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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