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星把传讯一掐,摸着温润润的灵玉,气就消了。
盛凌霄有病,玉符是无辜的。琢玉人用足心思,质地又好又漂亮。放着美玉不玩,想那淫龙,找不自在?
说起珍宝。
九月正是朝贡之期。
青云山广迎来使。除了开庆典,数这时最热闹。
元衡道君殷勤视察!
他应得的宝贝,可不能让黑心掌门克扣了。
贡品大多在配殿登记造册。只有一样,竟然请上舆架。八名执事稳稳托起盒舆,升至圣前。
“凉州今年供奉,请道君过目!”
各家使节适时看来。
这算礼仪。宗主得了至宝,彰显实力;他们交口称赞,啧啧称奇。
敬业是真的,艳羡也是真的。
能让青云山摆阔的宝物,得是什么级别?
众人翘首以盼。
别说他们,魔尊都心痒。落日峰库藏那老多天材地宝,守得死严,看到拿不到,他早馋了。
漆黑盒身衬着金绶。
宝盖开启。
万道华彩喷涌!
哗——!
宝盒中央卧着的,并非稀世灵草,也非旷世奇珍,而是一捧谷物!
是躬身垄亩汗滴如雨的脊梁!
是烈日下翻涌不休的麦浪!
是元衡道君丈量九州大地!施仁泽与万民!
“道君慈悲!”
不知谁起头,感天动地,热泪盈眶。“五谷丰登”的黄签随风飘扬,瓦红粗碗承托起最丰盈也最谦卑的敬意。
宿怀星浑浑噩噩收起宝盒,游魂一样荡回衔月峰,彻底躺平。
累死累活就这点窝囊费。
大圣人谁爱干谁干,他反正不干。
不干了跑路了。
宿怀星御剑出山。
途经水镇,他在某间小院停留一刻,褪下素色薄衫,换上不起眼的深灰道袍,掐个匿息咒,隐去面容,乘风而走。
这天夜里他停了五次,乔装六次。深更时分,他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
**阁。
合欢宗最大的情报据点。
业务能力暂且不谈,故弄玄虚的本事一绝。自从玄武大神转世,龟卜没落,星占成为主流,星象即为天命。进这楼里,天象与水交映,月隐星蔽,是谓“天遮”。
楼中浮游万千星光。光入肺腑,每走一步,身上沉一分,又轻一分;如入深水,却有奇异之力托举上升。
宿怀星租下三楼一个小房间。
里头陈设简单,通用的符箓法器一应俱全。房间内外有镜水飞流,扰乱气息与真元引起的波动。
过一会,一名容貌妩丽的少年修士进门来,问客人有何需要。
宿怀星似是感叹:“两尾狐狸也敢踏足瀛洲。自从魔尊破了仙宗同盟,妖修越来越好混了。”
“客人,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小狐狸精笑靥如花,眼中凉凉的没什么烟火气。
妖修怎么了,妖修也是正经盟友。虽说卖情报不合规,没备案,但合欢宗早早归附仙宗,仙家生意,能叫灰产吗。
我们首席还见过道君呢!
宿怀星取出一块晶石。
石头灰白相间,很像不值钱的低等灵石。与铜案相触,隐有凉意渗出。凉热交替,带起一缕宜人清风。
小狐狸愣住,它认出那是产自无尽之海的吞云珠,未经炼化,极为珍贵难得。
它立刻意识到,这位客人不是小小妖修有资格招待的。客人叫它来,想必有什么原因,不愿惊扰阁主。
小狐狸眉眼低顺,恭敬问:“您有何吩咐?”
“龙裔?”
“是。”
“几代?”
“廿四。”
“神魂烙印,会不会?”
小狐狸再次愣住。
修真界谁不是谈龙印色变?妖族无魂,“龙印锁魂”听着可怕,它们用起来只是摆设,花架子,顶多算个定位罢了。
玩刺激?可以!
“来。”
宿怀星稍稍扯开领口。
小狐狸精有点脸红。合欢宗调脉和情报生意一般来讲分开做啦,客人想来也不是不行。
它利利索索解腰带。
“……你干什么?”
“双修?”
宿怀星扶了扶额头,指导这位一看就是生手的狐狸幼崽:“变回原形。”
水波粼粼。
白毛团子轻悄悄落地。
宿怀星捞起狐狸,指了指扯松的衣领:“这里,咬一口。”
他这具身体,磨合不太好,魂魄出窍容易飘。宿怀星试过很多办法。龙印简单便捷又无害。只需下印龙裔在旁等候,很顺利牵引回身。
狐狸崽崽扑腾两下,弱声说:“可以变人吗?我怕时间太久变不回去。”
……合欢宗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童工。
宿怀星放手落下个小孩,脑袋甩甩,长成少年。
小狐狸精埋头反省。
竟然要客人教它。职业素养不够,很羞耻。
“给我护法,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它打起精神。
客人用了易容术,面貌平庸无奇,却有一种难言的气韵。
像不见底的深渊,无间地狱,火海中开出一朵红莲摄人心魄,明知危险、致命,也诱人攀折。
小狐狸看了一会儿,心砰砰乱跳。
妖族避害的本能让它感到恐惧。它死死咬着嘴唇,竭力克制尖叫逃跑的冲动。
正在这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客人气息瞬间衰弱。
法阵如常,帐上金铃响过一声就不再反应,浑厚真元凭空消失,连同神魂一并消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小狐狸吓得一跳,慌乱之中被地平绊倒。
这一摔,倒把脑袋摔清醒了。
客人说过,在他醒来之前,守着,看着,什么都不要做。
小狐狸盘膝坐起,咬紧打颤的牙关,一眼不眨盯着死尸般的客人看。
雾州。
星罗殿。
黑曜石垒砌而成的高台巍峨壮丽,贪婪吞吃天地元气。星辉月华浓郁如水,滚热如火浪。
温度略低的真元凭空渡来,修补重伤垂死的魔身。
意识逐渐归拢。
“呜呜……”
手指湿热。长睫颤动一丝,昏沉沉睁开。略带血腥味的湿软气息到了脸旁,哼哼唧唧,兴奋又热情。
“不准……舔……”
宿怀星挤出几个字音。
那东西委屈哼哼两声,不舔了,前爪抵着腰轻轻踩踏。
“多大狗了还踩奶?!”
宿怀星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它扔出去。
魔尊伤重体弱,打狗也软绵绵的。
妖犬自然不会摔倒。故意滚了两滚,动作又憨又娇气。雪白皮毛扑上些许星灰,它知道主人性喜洁净,使劲甩甩毛,又是一尘不染。
估摸主人被自己可爱到了,小狗崽急忙忙跑回石台中央,端正坐好。
宿怀星面无表情:“正常点。”
“嗷呜!”
小狗崽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他。
……天杀的可爱。
宿怀星拿它没辙,脸色和缓,伸手撸了撸毛。狗毛雪白顺滑但不够柔软,手感不算很好。宿怀星嫌弃:“上百岁,还不化形?”
“嗷呜……”
小狗崽四肢摊开,眼神无辜。
宿怀星懒得看它演,指尖点上星盘。星光凝成信报,详细记载近几年天魔动向。
一目十行。
看到妖犬镇压幽鬼的消息,宿怀星摸摸狗头:“乖。”
小狗崽兴奋极了蹭蹭主人手心,哼哼唧唧讨赏。主人不理它,它乖乖安静下来。尾巴控制不住,一个劲乱摇。
天色将明。
宿怀星将天元吸纳干净。
洞穿心脏的剑意仍未消尽。胸膛只剩白森森的骨架,新肉稍微长出,立刻被剑光消融。
宿怀星低眸看着,仿佛看陌生人的尸体。
原来痛苦也是能习惯的。
只要够痛,时间够长。
小狗崽龇起牙,喉咙迸出几声低吼。
主人温柔抚摸它的脊背,轻飘飘说:“想撕碎他?不行哦。他得死在我手里。”
“呜……”
尾巴往下耷拉。
它从没见过主人受这么重的伤。休养五十年,伤口还这么可怕。
最初那年,血水浸透整座观星台。主人痛到神智不清,气息时断时续。它真的很害怕,怕主人再也不会醒来。
后来神魂一分为二,强行摄入一具躯体。魔身沉沉昏睡。每隔几年,主人意识转醒,利用观星台蓄积的天元疗伤。
五十年过去,伤还是伤。
痛还会痛。
青云剑仙……
该死。
伤害主人的天仙神佛,都该死。
妖犬恨得心头滴血,表面却乖,露出肚皮哼哼唧唧撒娇。主人又被它可爱到了,狠狠摸了个尽兴。
今天好多摸摸,它走路晕乎乎。
同手同脚,蹦蹦哒哒,一会儿跑到星台边缘,一会儿绕主人转圈。
天渊楼敲响晨钟。
朝觌始。
宿怀星懒得动,留在高台中央,随意坐着。
天魔众感知他的意志,从各地赶到此处。一色的黑衣,整齐划一分作两行。
“参见尊上。”
宿怀星坐在最醒目的位置。
自始至终,没人抬头看一眼。朝觌期间,手动砍手,眼动挖眼。魔尊的命令十分简洁,从来有效。
天魔跪伏在他面前,驯服如忠犬。
而真正的那只狗……
尾巴高高翘起,沿星台边缘跑来跑去,骄傲地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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