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雨后的云像被谁撕碎的棉絮，低低地压在学校后墙。
器材室的红漆门半掩，门缝透出一线橘黄的灯光，像深夜末班车的尾灯。
江赎抱着一摞新到的实心球，正准备登记入库，忽听见门内极轻的咳嗽——
赵曦的声音，低而哑，带着一点笑：“别躲了，这里没人。”
江赎脚步一滞。
门缝里，赵曦背对门口，左手插兜，右手捏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他对面站着林北庭，校服外套脱了一半，挂在手肘，露出被汗水微微打湿的 T 恤领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拳。
下一秒，赵曦俯身，吻落在林北庭唇角。
极短，极轻，像雨点落在湖面，却激得江赎心脏猛地一紧。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实心球在臂弯里互相碰撞，发出闷响。
门内的人同时回头。
赵曦看见江赎，眼里闪过一秒慌乱，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小江同学，来当观众？”
江赎站在原地，像被钉在门槛。
赵曦把烟捻灭，扔进角落的废纸箱，动作干脆，像在销毁证据。
林北庭拉好外套，冲江赎点点头，神情坦然，仿佛刚才只是借了个火。
“别误会。”赵曦耸耸肩，“只是练习。”
江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闻到空气里残留的薄荷烟味，混着雨后的青草气，辛辣又柔软。
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耳膜。
林北庭先走，拍了拍赵曦的肩，低声说了句“我在老地方等你”。
器材室只剩两人。
赵曦倚在门框，从兜里摸出一颗柠檬糖，抛给江赎。
“压压惊。”
糖纸在江赎掌心沙沙作响，像一片干叶子。
赵曦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低下来：
“刚才那一幕，能当没看见吗？”
江赎攥紧糖纸，点头。
赵曦歪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像确认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之后松一口气。
回教学楼的路上，雨丝又飘起来。
赵曦走在江赎左侧，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怕不怕？”赵曦问。
江赎摇头，声音轻：“只是……没想到。”
赵曦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点自嘲：
“我也没想到。
高一那年，我还信誓旦旦要追隔壁班校花，现在……”
他耸耸肩，没说完。
江赎侧头，看见赵曦的睫毛被雨打湿，像两把黑色的小刷子，遮住了眼里的光。
晚自习前，赵曦把江赎叫上天台。
雨停了，云幕拉开，露出一线淡紫色的晚霞。
赵曦坐在栏杆上，双腿悬空，晃啊晃。
“林北庭是我初中同桌。”
他点燃一根烟，没抽，只是看着烟丝在风里燃烧。
“那时候我跟他打赌，谁先考到年级前十就请对方吃冰棍。
后来我赢了，他请我吃，顺带请了我一个吻。”
赵曦吐出一口烟，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那个吻，比冰棍甜。”
江赎靠在栏杆另一侧，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教学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赵曦忽然转头看他，眼睛亮得吓人：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江赎摇头。
赵曦笑了，把烟头按灭在掌心，烫得皮肤发红，却像感觉不到疼。
周五夜，宿舍熄灯前。
江赎躺在床上，MP3 里循环着母亲的录音 23.wav。
雨点敲在窗台，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门。
他想起器材室里那个吻，想起赵曦眼里的光，想起薄荷烟味。
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耳膜。
他伸手，摸到枕边的柠檬糖，糖纸已经皱巴巴。
撕开，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像那个吻的回声。
周六清晨，赵曦在教室后门等江赎。
他手里拿着两杯豆浆，一杯插着吸管，一杯没插。
“甜的给你，无糖是我的。”
江赎接过甜的，指尖碰到赵曦的掌心，温度透过纸杯传过来。
赵曦冲他眨眨眼，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谢了，昨天的秘密。”
江赎点头，吸管在杯底戳出一个漩涡。
赵曦转身，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江赎低头，看见豆浆表面映出自己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吻，像一颗柠檬糖，酸得恰到好处，甜得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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