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雨停得突兀,像一把钝刀突然收鞘。
操场上积水未退,暗红色塑胶跑道映出灰白的天,仿佛一夜之间所有颜色都被水稀释。
七点整,广播里响起《义勇军进行曲》,铜管乐被湿气裹住,声音闷闷地滚过人群。
高二 A 班站在东侧看台,队伍笔直,却安静得过分。
今天,他们需要在全校面前完成一场迟到的“升旗仪式”——
不是升国旗,而是升起一面被撕碎又被缝好的尊严。
旗杆下摆着一张简易讲台,
桌面铺着深蓝色天鹅绒,上面放着两样东西:
一只被烧掉半边的贴吧旧手机,
一张折得四方的《公开道歉书》。
手机是齐嘉豪的,屏幕裂成蛛网,
背面还用马克笔写着“712 分真相”的残字;
道歉书是打印的,落款鲜红——
教务处、年级组、齐嘉豪本人、匿名造谣者 IP 持有者。
风一吹,纸角翻动,像谁的心跳。
教务主任徐大嘴站在话筒前,
平日的大嗓门今天刻意压低:
“各位同学、老师,今天不是常规升旗,
而是一次特别的说明与致歉。”
他停顿两秒,目光扫过人群,
在江赎身上停留最久,却没有任何怜悯,
只有一种“必须完成”的郑重。
齐嘉豪被两名学生处老师带到旗杆前。
他穿着校服,左臂打着石膏,
石膏上原本嚣张的“PLAY AGAIN”被涂掉,
换成用白笔写的“道歉”二字,
边缘未干的颜料顺着石膏纹路往下滴,
像未结痂的伤口。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沙哑却清晰:
“我,齐嘉豪,于 2023 年 9 月至 10 月期间,
在贴吧、微博、短视频平台发布不实信息,
恶意造谣同班同学江赎。
对江赎及其家人造成的伤害,我深感愧疚,
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与校纪处分。”
每说一个字,他的喉结就滚动一次,
像在吞咽碎玻璃。
话音落下,操场陷入三秒死寂。
广播里没有音乐,只有风声穿过旗杆顶端滑轮的“哗啦”。
三秒后,徐大嘴举起右手:
“向被伤害的同学——默哀十秒。”
四千多名学生同时低头,
雨珠从银杏叶上滚落,砸在地面,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十秒很长,
长到江赎听见自己心跳从急促归于平稳,
长到盛望把指甲从掌心松开,
长到齐嘉豪的肩膀第一次塌下去。
默哀结束,鼓号队没有响起。
两名护旗手走上前,
手里捧的不是国旗,而是一面全新的蓝色旗帜——
长一米五,宽一米,
正中央用白线绣着一行字:
“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
旗面边缘缝着全班 46 人的签名,
针脚细密,像一道道愈合的伤口。
升旗手是江添和盛望。
他们动作很慢,
仿佛怕风太大,把旗帜再次撕裂。
旗帜缓缓上升,
雨水顺着旗面滑落,
在晨光里闪出一瞬的虹。
旗升到顶端,徐大嘴边后退半步,
示意江赎上前。
江赎穿着校服,左胸别着 808 号号码布,
号码布背面缝着一只蓝色鲸鱼。
他握着话筒,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操场安静:
“今天,我不是来控诉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
谣言可以毁掉一个人,
也可以毁掉造谣者。
我选择原谅,是因为我想活下去,
也想让所有人知道,
我们仍有被阳光照亮的权利。”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两秒,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旗杆顶端,
“谢谢这面旗,
它替我升起了尊严,
也替你们升起了警醒。”
江赎退后一步,
徐大嘴举起右手,带领全校宣誓:
“我承诺,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我承诺,看见黑暗时,先做一盏灯;
我承诺,如果下一次受伤的是我,
希望也有人替我升起这面旗。”
四千多个声音汇在一起,
像一条缓慢却有力的河流,
冲过操场的积水,冲过银杏树的倒影,
一直冲向更远的天光。
宣誓完毕,旗帜缓缓降下。
盛望和江添把它折成四方,
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盒,
盒盖上贴着今天的日期:
2023.10.16
盒子被送进校史馆,
与历届优秀毕业生照片摆在一起,
像一块提醒未来的路标。
仪式结束,天空忽然放晴。
积水倒映出蓝天白云,
也倒映出旗杆顶端空荡荡的滑轮。
江赎站在队伍最后,
低头把 808 号号码布摘下来,
贴在胸口,像贴上一块小小的勋章。
盛望走过来,把一颗柠檬糖塞到他手心:
“甜的,压压惊。”
江赎剥开糖纸,
阳光照在糖纸上,闪出彩虹一样的光。
他抬头,轻声说了一句:
“升旗仪式结束了,
但光的仪式,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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