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雨后的操场还带着潮气。升旗仪式结束，全校师生都以为流程已完，突然，广播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沙沙声——徐大嘴把齐嘉豪推到了主席台正中央的话筒前。
齐嘉豪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洗得发灰的T恤，左手石膏换成白色，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六个醒目的字：对不起，我欠的。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A4纸，纸面被雨水和指印揉得皱巴，像一团无法摊平的旧伤。
电流声停，操场四千多双眼睛落在他身上。齐嘉豪深吸一口气，声音从话筒里炸开，带着电流的轻微失真，也带着明显的颤抖：
“同学们、老师们，我是高二A班齐嘉豪。今天，我站在话筒前，不是来领奖，是来道歉。”
第一句话出口，底下就起了小小的骚动。他停顿两秒，继续：
“从三月到十月，我在贴吧、微博、短视频平台，发布了关于江赎同学的不实信息：奖学金造假、母亲赔偿金、包养谣言、住院直播……我把他和家人的伤口撕成了流量，把谣言当成了武器。现在，我来一一承认。”
他低头，把A4纸举到话筒边，逐条念：
“第一条，奖学金交易——我伪造教务处文件，试图勒索三千元。
第二条，包养谣言——我偷拍、剪辑、造谣，引导网络暴力。
第三条，住院直播——我入侵医院监控，侵犯**，造成二次伤害。
第四条，偷拍全班——我在石膏里装摄像头，把所有人当流量素材。
……”
每念一条，操场就静一分，只剩雨滴从银杏叶上滚落的“嗒嗒”。念到第五条时，齐嘉豪的声音开始发哽，像喉咙里卡着碎玻璃。他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最后一排——江赎站在那里，背脊笔直，脸上没有愤怒，只有风雨后的平静。
“江赎，对不起。”齐嘉豪的声音突然放大，像把胸腔里所有空气一次掏空，“对不起让你父亲在ICU被直播，对不起让你母亲的名字出现在黑热搜，对不起把你逼到木僵、咳血、住院……对不起，我差点把你杀死。”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得话筒发出尖锐的反馈，吼得自己眼眶通红。操场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江赎往前走了一步，没有走上台，只是站在队伍最前面。齐嘉豪看着他，嘴唇颤抖，像在等待审判，又像在等待救赎。
江赎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话筒收音：“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更希望——你从此学会闭嘴。”
简短的一句话，像一块冰，也像一簇火。齐嘉豪的眼泪终于砸在A4纸上，晕开一片墨迹。他弯下腰，九十度鞠躬，额头抵着讲台边缘，石膏上的“对不起”被泪和汗糊成一团。
徐大嘴走上前，接过话筒：“道歉不是句号，是开始。齐嘉豪将接受校纪处分：记大过，留校察看一年，公开道歉并赔偿全部精神损失。同时，学校将联合警方，追究其网络造谣、侵犯**的法律责任。”
广播里响起短暂的电流声，像给这场道歉按下确认键。
鞠躬持续了整整十秒。十秒里，雨后的风穿过操场，吹动旗杆顶端的滑轮，发出轻微的“哗啦”。十秒里，四千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却像同时呼出了一口长气。
齐嘉豪直起身，把那张A4纸撕成两半，再撕成四半，直到碎成雪花般的纸屑。他把纸屑捧在手心，像捧着无法复原的过去，然后转身，把纸屑撒向风里。
纸屑被风卷起，飘向操场四周，落在积水里，像一场迟到的雪。
江添带头鼓掌，掌声起初零星，随后连成一片，像潮水涌过看台。掌声里没有宽恕，也没有欢呼，只有一种共同的确认——伤口被揭开，也被缝合。
齐嘉豪走下主席台，脚步踉跄，却不再回头。他的背影穿过人群，穿过雨后初晴的阳光，穿过自己制造的废墟，终于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话筒被关掉，广播里只剩电流的沙沙。徐大嘴望向江赎，轻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赎摇摇头，抬头看向天空。雨后的云层被阳光撕开一道缝，光像一束聚光灯，照在操场中央那片飘散的纸屑上，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无声的句点：
道歉说完，故事未完，但伤害可以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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