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炆微微脸热,道:“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大忙人啊?”
“没有。”虽然后续的事有很多,但季炆等身体复建得差不多,第一件事就是关注路凉城的行程,犹豫在什么场合什么时候出现在对方面前,其他的,还没顾上。
路凉城笑道:“说起来,多年不见,你现在做什么呢?我记得当初我们所有人里,只有你没什么想法,我还开玩笑,让你来做我的秘书。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季炆轻描淡写说道:“潜水运动员,刚退役,可能开一家潜水游泳馆,还没想好。”
路凉城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要了解季炆的现状,虽然确实诧异季炆的职业:“你知道那个立志成为篮球运动员的人,现在做什么吗?关氏集团董事长——哈哈哈,还有江洋,打算纨绔一辈子做个家族米虫就心满意足了,结果现在成了纪录片导演,哦,他即将和新锐作家张向萌女士结婚。这一点倒是实现了他当初的愿望。”
季炆实实在在惊讶至极:“怎么会这样?”他记得,关山十分厌恶子承父业,萌萌,成为了作家并且和江洋结婚?怎么会是江洋?
“江洋这小子,在我面前,炫耀给谁看呢!”路凉城冷笑,“完美青春,呵呵,到时候,我们出席,谁成了小丑还指不一定!”
季炆听不懂,在所有的命运中,他最不能理解:“萌萌不应该和关山在一块吗?怎么也不可能是江洋啊!”
路凉城微笑:“要不我替你组个局,把大家拉出来吃个饭,重新认识一遍?”
“不了,你先给我一个他们的联系方式吧。”季炆拒绝,对待朋友他同样感到十分内疚,突然断联,再无消息,十年过去,也不知他们的友情是否还能依旧。
路凉城无所谓,窗外是熟悉的风景,原来快到家了。系统识别了车牌,季炆开车进入地下停车场,路程结束,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他通过后视镜悄悄偷看躺在后座、姿态相当散漫的路凉城。
谁也没有开口。
安静的空间里,路凉城眼底深处疲倦不堪。连续高强度的工作,拍摄《双生》时的表演沉浸,以及这一日之内急转不停的情绪。但路凉城并不想休息,一个又一个念头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而季炆清浅悠长的呼吸在耳边如此深刻。
季炆看了一眼手表,很晚了,凌晨四点半,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他终于开口说道:“回去吧,你好好睡一觉。”
“嗯。”路凉城懒洋洋地鼻子里哼出来一声,眼神淡然地扫了一眼季炆回头过来的脸,昏暗里,神情隐晦看不清也看不懂,忽然问:“接下来有时间吗?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季炆心动,眼睛亮起,他有点想问“我以什么身份和你一起去旅游”,但又害怕自己得寸进尺。
在沉默的一分钟里,路凉城不耐烦也不高兴了,他嘟囔:“没时间就算了,我一个人去。”同时开门下车,醉意醺然,他脚步些微踉跄,朝电梯走去。直到他被紧紧拉住了手臂,那人急促地辩白:“我有时间,我可以去!”
路凉城笑了,哼唧道:“你握疼我了。”
季炆顿时放开了手,嗫嚅着:“你没事吧。”
路凉城站稳了,眼睛含着笑,朝季炆伸出手。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路凉城,抿着嘴把手轻轻放了上去。
路凉城眼睛里笑意更深,仿佛有星光掉落,在深邃的眼底熠熠生辉。
季炆几乎要迷失,表情虔诚,轻轻握住路凉城的手,重申:“我有时间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我带你潜水,去看最美的海底。”他未曾说出口——在最孤独的海底,只有我和你。
路凉城嘴角却似笑非笑:“知道你有时间。我是问你我的车钥匙呢?”
季炆尴尬失落,把车钥匙放到路凉城手心。
路凉城拿住车钥匙,漫不经心说道:“天很晚了,要不去我家睡一晚。白天我让会所把你的车送过来。”
季炆的心情就像做了过山车。他跟随着路凉城上了电梯,见他刷卡到了楼层,入户梯直接到达门口,房门敞开着,房子显得冷淡空寂,丝毫看不出主人的爱好和情绪。
路凉城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在了沙发里,毫无形象管理的意识,也无待客的想法,随手一指:“那一间客房,有一次性用品,都在柜子里,用什么自己去拿。”
季炆默默无语,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路凉城一系列反应让他内心忐忑不安,宴会酒店楼道里的那个吻他事后回想起来,心头只有沉重。
那个吻如此情热,却又那么轻佻和熟练。他不愿回想这么多年路凉城身边有过多少人,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苛责,他只想知道路凉城在亲吻他时,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原谅你了”——所以路凉城在恨他吗?恨他在最艰难的时候忘记了他、离开了他?所以他是不是不该回来找他?
季炆望着路凉城沉默的身影,最终轻声说道:“那我进去休息了,你有什么就叫我。”
季炆收拾出了客房,当躺在床上,明明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他却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满足快乐。也许未来有很多困难,但这一刻,他不后悔。
他的自由潜竞技教练曾经在他出事之前问过他:“阿炆,你为什么选择了自由潜?”
季炆出身高干家庭,性格稳重,他的人生有无数种选择,而不是自由潜这种向死而生的极限运动。
如果是大学毕业刚接触这项运动季炆会告诉他:“爱好,有趣。”
几年之后在这项运动领域展露头角的季炆会说:“我有天赋,我行!”
而现在,季炆却说:“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有一个空洞,无论多大的荣誉和成功都无法填满,他的本能和**告诉他,他失去了珍爱的宝物,如同巨龙的巢穴空空荡荡。
“阿炆,你非要这么做吗?要知道,你的成绩还并不稳定。”教练忍不住再一次劝说他放弃。
“但我做好了准备。”无论是输赢,还是生死。季炆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眼珠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
教练感到无力,身为陪伴季炆多年的教练,他为季炆的天赋而惊喜,也为季炆的无所求而感到胆战心惊。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选手戴上面镜、跳进水里,按照顺序一一挑战自己在前一晚提供给主办方的下潜深度。
季炆起身,走向他的战场,走向他内心空洞的终极。
如果无法满足,那就用更大的荣誉去填满吧?这样当他回首,也可以说自己的人生是完美光荣的。
季炆预备在这次恒重下潜比赛中突破自己创下的133米世界纪录。
当进入自由潜水的自由落体状态,海底与他仿佛是磁石的两极,大海在呼唤着他。随着潜水深度逼近极限,季炆聆听着水流声和自己的心跳,在一望无际的蓝色里,在乳酸堆积所造成的肌肉灼烧感中,他的大脑近乎记忆抹消似的一片空白。
这是他自由潜时候的常态,每一次他都在这种失控中寻找出口,他的原始本能不在生,而在完整。因为他是残缺的,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残缺了什么。
131、132、132.5......133!他到达了自己创下的最佳成绩,但他忍受着胸腔挤压的极致痛苦,逼迫自己——133.1、133.2、133.5.....
安全员屡屡不安地低头确认情况。
教练在轮船上,紧紧握着双手,祈祷上帝保佑。
浮在水面的参赛选手忍不住把脸埋进水里观察。
在绝对的寂静里,季炆冷静而又残忍地压榨自己的潜力,彻底放松肌肉,他在燃烧。可是自然不容许人类的胆大妄为,更加恐怖的高压接连不断地袭来,务必要给他一个好看。
那是无比恐怖的十秒,事后季炆根本就想不起来他在134米位置取下标牌,但他清晰地记得他回到了一段过去。
这段过去里多了很多张面孔,发生了许多故事,然而所有的缘分在一场车祸中戛然而止。
最终,季炆凭借着最后的理智转身上潜,他大力踢腿,奋力摆脱大海的吸引,但与此同时耗氧量急剧增加。季炆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暗,但黑暗中一张仿佛钻石般闪耀的面孔越来越亮,笑唇如花瓣娇嫩,桃花眼勾起情思无限,肉肉的鼻头是白玉有瑕,落在眼里却是那般可爱。这张面孔填满了季炆空洞的内心,原来他曾经有过那么热烈的青春!怎能甘心在拥有的下一秒就永远的失去呢!
季炆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一阵奋力上潜后,他已经看见正在30米深处的第一安全员,他的本能正在关闭所有功能来保护自己,但他确信自己会活下来,他昏迷了过去。
季炆以严重的肺损伤、恐怕无法继续自由潜竞技的代价结束了本次比赛。很遗憾他的成绩无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