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蒹葭难得睡了个好觉,迎着晨光,在窗边舒展身体。
“早啊,陆姑娘。”
窗外传来轻快的声音。她脸色一变,合上窗转身走出房间。
大堂已然热闹起来,食客们聚在桌边用餐。后厨白雾缭绕,香气四溢,店小二端着盘子进进出出。
“丫头。”老板娘见她下楼,兴奋招呼,“饿了吧,快来尝尝你婶儿的手艺。”
她被拉至干净无人的木桌边坐下:“多谢婶儿。”
“客气啥,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卜蒹葭暗笑,颇有些无奈。对方激动的心情却也感染到她,身子暖了许多。她端起粥细细品尝,眼前突然投来一片阴影。
“陆姑娘,好巧啊。”
言落在对面坐下,身上是昨日初遇时的打扮。
“不算命,谢谢。”
“姑娘怎么不认识在下了?”他语气故作委屈,“明明昨夜我们还……”
“公子这样,谁都不想认吧。”
卜蒹葭打断他越说越不正经的话:“我等会要去马府,有事忙完再说。”
言落点头:“作为善解人意的君子,自当遵从姑娘的意思。”
“那就请公子把手里的炊饼放下,这是人家给我的。”
他连忙将剩余的饼塞进嘴中,摊手示意:“如今手里没有了。”
卜蒹葭脸上浮现出笑意,想替天行道的笑意。她起身与客栈夫妇道别,径直前往马府。街上人头攒动,以至于甩不掉耳畔一惊一乍的某人。
“姑娘的意思,昨夜的哭声莫非源于方才那对夫妇的女儿?”
“未曾想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猜测而已。”她揉着太阳穴,“你清静些行不行?”
言落抱起胳膊,挑眉:“姑娘跟在下说这些,难道不怕在下告诉旁人?”
卜蒹葭睨了他一眼:“好怕,公子尽管去说吧。”
若旁人真的相信,那正好遂了客栈夫妇的愿。
“姑娘怎么不按套路来?”言落失落撇嘴,“不该说不怕,信任在下么?”
她扬起嘴角:“好呀,我信任公子,就是不知公子可否担得起这份信任。”
“姑娘何意?”
“我需要公子的帮助。”卜蒹葭正色,“虽然我手中已有桑姑娘的命纸,可若入府后被察觉出异样,他们定会找人重新测算。”
“到时公子可否扮作道士,给小女编个稳妥的命数?”
言落思索:“看来昨日在下并未看错,差点被姑娘蒙骗了。”他昂首挺胸,“果然,言某的本事依旧超群。”
“照公子的意思,莫不是旁人都不如你。”卜蒹葭不以为意,“那怎么不见镇民们奉公子为道长呢?”
“那些道士一知半解,信口胡诌,自然显得在下的话不可信了。”言落有些丧气,“这世道,说真话世人不愿听,说假话容易遭报应。哀哉哀哉。”
卜蒹葭被他的语气逗笑。转念想到前世,若她当初听见什么命盘轮回的话术,恐怕也会当成胡言乱语。
“好,公子乃神仙下凡,鹤立鸡群。不过正如你所说,那些道士人也非全然不懂。就当为保万无一失,如何?”
“陆姑娘。”言落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似要开口却又无言。
“此事于公子而言很棘手吗?”卜蒹葭疑惑。见他犹豫不决,便释怀点头,“罢了,是小女不对。马府的事本就与公子无关,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继续往前走,言落终于出声:“抱歉陆姑娘,在下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事关重大,恕在下无法相告缘由。若真遇上麻烦,姑娘晚报半个时辰即可通过。”
卜蒹葭微愣,只需晚报半个时辰吗?她总算知晓为何云栖镇之人信这命数了,三言两语便能左右结果,不可谓不神奇。
可生辰八字若能随意造假,这命纸又何来信誉呢?
言落看穿了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镇民们大多一出生就由父母求取命纸,很难出错。此外他们真心信奉,也不会产生作假之念。”
“况且并非只有八字能推算命数。佐以面相、手相等验证,很容易察觉真假。”
他神色复杂:“姑娘的命数格外奇特,推迟半个时辰并无不合,反而由卑转贵。面相更是几乎毫无破绽,那些半吊子看不出来。”
卜蒹葭觉得新奇,笑道:“还能这般?明白了,多谢言公子。”
她加快脚步赶到马府,此时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是奔波生计的行人,看几眼便继续赶路。有的是凑热闹的过客,站在一旁等好戏。
观察下来,真正参与选拔的人反倒是少数。这也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姑娘似乎很有信心。”
“嗯。”她回忆起过去,“有人和我说过,做事须有把握,成事不离信心。”
时辰到,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各位久等,前来参选夫子者请移步到此。”
卜蒹葭离开言落,走进人群。
管家边抚胡须边开口:“马家为各位准备了三场比试。全部通过者,方有机会成为小姐的夫子。”
“第一场,猜字谜。谜题如下——”
“门前骏马爷骑走,府中有酒水不流。莫看相逢目不见,来者每遇知人佑。”
“限半个时辰。”
“期间各位可前来在纸上作答,仅一次机会。答对之人即可进府参与第二场比试。”
众人听完谜题后,忍不住交头接耳。
“这题过于刁钻,叫人如何下手?”
“诗写得倒是不错,但若化作字谜,属实有些为难。”
“选夫子不考四书五经,居然考起解谜来。老子不当了。”
“方才没听清,能否再读一遍?”
管家面露不悦,环视众人:“请各位保持安静。”
“谜题已全部告知,按规矩不再复述。如若有交流讨论者,视为作弊,取消选拔资格。”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卜蒹葭没有理会他们的动静,沉浸在思索中。可脑海里越是回忆谜题,她的眉头便皱得越紧,最后灵光一闪。
这诗有问题。
“门,府,莫,来。”
她无声地念着每句的首字,显然这不仅仅是道猜谜诗,还是道藏头诗。
门府莫来。
卜蒹葭面色沉着,手无意识攥紧衣角。很显然,写诗之人在传递什么信息。她打量四周,发现有几位参选者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想来他们也发现了这句告诫。
但正因如此,卜蒹葭稳定心神,她更要进去一探究竟。
“总管。”
她走上前,管家让出桌子。
卜蒹葭挽袖提笔,缓缓写下谜底。
【酸梅】
对方瞧见,舒展了眉头,把纸递给她并让开了路:“姑娘进去吧。”
“多谢。”
卜蒹葭回礼,在嬷嬷的带领下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亭子等候。
亭子不大,却十分华丽。红柱四角,柱上雕刻栩栩如生,翼角翘起,檐下斗拱层叠交错。古老的木质香气淡雅缥缈,暗示出它历经的悠久岁月。
亭前溪水流动,岸边绿树翠柳相互照应,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半个时辰过去,参选者陆陆续续抵达亭中。不多不少,算上她正好十人。
管家再次露面,将几人带到溪水边。
“恭喜各位,接下来便是第二场比试——流觞曲水。”
“规则与平日有些不同。”
他引导大家分散到不同位置,每人间距相同。随后站在水流上游。
“鄙人会在此放下浮杯。当杯子漂至跟前,烦请各位念出诗句。”
“新句需取上句中一字作首字。谨记,所有诗句要保持押韵并句式一致,且首字尾字不得重复。”
“前五位接不上或违规者落选。”
木亭不知何时多了屏风,管家语重心长:“提醒各位,这场比试有贵人在一旁观赏。”
卜蒹葭是首个猜出字谜者,故而被安排在首位。她稍加思索,一出妙计便在心中随之而生。
看着逐渐靠近的浮杯,她轻启朱唇:“酒醉人醒非无忧。”
“无忧无愁水自流。”
第二位故意重复无字。果不其然,后者因思路被打乱,一时没接上,淘汰了。
“水到渠头不见舟。”
“渠水哪得清泉柔。”
第五位出其不意,留下无法再选的“水”,将其余换成复杂字词。第六第七位思索半天,浮杯从眼前流过,不幸落选。
“得知君心君莫愁。”第八位赶忙在最后一刻接上。
“心渠得通酒无休。”
聪明。卜蒹葭暗自肯定。第九位特意选取已经作为首字的字组诗,这样后者能选择的仅有“通”和“休”。
看到愣住的第十位,她勾起嘴角。很可惜,后者里有她。
“休问明月几时秋。”
她没有像其他参选者那样增加难度,反而为了使比试持续,打破限制,增加了不少新字易词。
第一轮少了四位对手,眼下只余一个淘汰名额。不过能留下来的参选者皆非等闲之辈,第二轮全员幸存。
浮杯再次漂至卜蒹葭面前:“桑落农忙不得收。”
越往下推进,可选的字越少,难度也就越大。某些参选者已然顾不上诗文的推敲打磨,随意编句只求能接上。
第八位见状,准备反守为攻。
“将心比心不言口。”
他学着先前第九位的法子,让整句只剩“言”字可用。第九位顿时慌了神:“言多必失我心愁。”
浮杯流走,他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卜蒹葭不紧不慢地开口:“言说麻雀是缘由。”
其他参选者如释重负,纷纷遗憾地看向她。第九位更是因她的失误过于简单,面露轻蔑之色。
管家鼓掌上前:“各位辛苦了。比试已经结束,请在一旁稍作休息。”
第九位率先动身,却被拦下:“你们这是何意?”
对方笑着解释。
“自然是因为公子落选了。”
“你们看清楚,该落选的明明是她!”
“公子诗句的尾字与先前重复,违反了比试的规定。”见到管家递上的记录,他认命般低下头。
意料之中。卜蒹葭转身欲寻个清凉处休息,未曾想被一位丫鬟叫住。
“姑娘,我们家小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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