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陈村,卜蒹葭彻底傻眼。
幼时爹娘曾领她出过村,但离开十五年,她早就忘了周遭的路。
多亏她一直将燕国的地图牢记于心。陈村在燕国西北方,而盛国在其东侧。若要去边境,往东走大抵没错。
她跋山涉水三个月,乡亲们给的银子几乎快要花光。草鞋磨损严重,眼下只剩一双完好。
所幸山重水复疑无路,她抵达一处名为云栖镇的地方。
镇子周围山清水秀,云雾缭绕。步入小镇,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卜蒹葭果断决定先在此暂作停留,等攒够了路费再动身。
按前世的进展,如今殿选结束,替嫁人选应该已经定下。此次和亲按盛国的意思,至少能保燕国五年太平。
四座城池并未满足盛皇的胃口,这五年他定会加紧练兵,壮大实力。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无法料到那场天灾。
若是趁盛国虚弱……
想得太入迷,她一不留神撞到什么东西。
“抱歉。”卜蒹葭连忙扶正旗杆,这才发现面前是个算命摊子。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可要算上一卦?”
算命先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向她。
“不准不要钱。”
她干笑拒绝:“多谢好意,不必。”
“我见姑娘命盘有轮回之象,阴阳交替,两度花开,真是不一般啊。”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你如何得知?”
“姑娘真有趣,当然是算出来的。”
卜蒹葭皱眉,随后想到什么,笑着开口:“原来如此,告辞。”
话毕,转身。
“哎姑娘,做人可要厚道。”
她故作惊讶:“可先生不是说不准不要钱吗?”
对方疑惑挠头:“不对啊,我看到的明明是……”
“先生让我做人厚道,自己却不坦诚。您这伪装之术,真是破绽百出呢。”
且不说她如今快要身无分文,在卜蒹葭心中,自己两辈子所求无非海晏河清,国泰民宁。
这样的她,这样的两条命,归根结底还是紧紧缠绕在一起,从未因重生背离。
至于这位算命先生,看向他没贴好的胡须,卜蒹葭忍不住偷笑。
上辈子替嫁,她可是被好好教导了一番伪装之术。这拙劣的扮相,属实雕虫小技。
卜蒹葭没过多纠缠,在小镇找了家客栈落脚,随后打听何处招人。
天色渐黑,她碰了一鼻子灰,筋疲力尽地回到客栈。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客栈老板娘见她愁眉苦脸,上前关心。
“婶儿,你们这招女工吗?”
老板娘有些为难:“丫头,我家如今不缺人。”
卜蒹葭点头:“多谢,我就问问。”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镇马老爷的女儿明日要招教书先生。”
“有这等好事?要是我被选上,以后不就飞黄腾达啦!”
“那可不,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借此机会选相公呢?”
隔壁食客的讨论声传到耳中。
虽然白日没找到活计,但卜蒹葭了解到许多关于云栖镇的传闻。
比如这位马老爷,是云栖镇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她在路上遇到的镇民,无不对其称赞恭维。
云栖镇似乎格外推崇道法,甚者一言一行都要过问道士,方敢有所作为。大多数镇民会随身装带从道观得来的八字命纸,交涉前相互查阅。
今日被拒,恐怕也是因她乃外来客,没有八字命纸,所以大家不愿草率收人。
她无奈。白日算命先生的话让她不敢轻易暴露生辰,但缺少命纸又在云栖镇寸步难行。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马府通达开明,不要像镇民一样注重什么命数。
卜蒹葭向老板娘打听了马府的位置,决定今晚先去熟悉道路。
马府庄严肃穆,月色下正门的石狮散发出阴冷之气。侍卫严格把守,闲杂人等无一敢靠近。
她生怕被当成可疑人员,没过多停留。只不由感慨其规模都快赶上皇宫偏殿了。
她绕道后院准备回客栈时,隐隐听见了女子的哭声。
卜蒹葭顺着声响靠到墙根,哭声更加清晰。
是马府传出的。
她心中一惊。
“你也很好奇对吧?”
回头,一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是谁?”卜蒹葭警惕地望向他。
“才半日不见,姑娘就不记得我了?”
这不着调的语气,是那个算命先生。
并非卜蒹葭记性不好,只是卸去伪装后,对方一头白发如瀑,样貌也与白日大相径庭。换成谁也认不出。
她语气不善:“公子有何事?”
“与姑娘一样。”他看向墙头,“被哭声吸引来的。”
“不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好奇。但似乎和公子没什么关系。”
卜蒹葭审视着眼前的男子。活了两辈子,如此油腔滑调,神出鬼没之人,还真是头回遇见。
“在下知道自己容貌非凡,但姑娘不用一直盯着吧?”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哎。”
衣袖被牵住,卜蒹葭皱眉:“松开。”
“姑娘别这么凶。”男子连忙放手,略带委屈地解释,“在下一时心急,并非有意为之。”
“哦,那就是故意的。”
“不……不是。”
见他解释不清,面红耳赤的样子,卜蒹葭勾唇。
“说吧,什么事?”
男子松口气,正色道:“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在下愿给予报酬。”
提到钱,她有了兴致:“讲来听听。”
“姑娘早些是如何看出在下的伪装?镇子上从未有人察觉。”
“给多少钱?”
“五百文。”
卜蒹葭转身欲走。
“一千文!”
“成交。”
她蹲在地上,捡了片树叶:“公子白天的胡子是粘上的。可惜用的树胶不对,太阳底下晒久了就会干裂。”
“这种树胶本就难以与人脸贴合,公子用得越多,越容易脱胶。”
“只要注意到翘起的胡根,自然便能识破。”
至于镇民们无所察觉,当然因为你的摊子门可罗雀,压根没人看见。卜蒹葭暗自腹诽。
他们虽信奉道法,却也将其划个三六九等。在镇民眼中,路边的算命先生和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
男子眼神欣赏:“姑娘以为用何种树胶为佳?”
卜蒹葭摊手。
“再给一千文。”对方肉疼。
“不够。”
“姑娘,我实在没钱了。”
见状,卜蒹葭心上一计:“钱不够,可以用其它东西交换。”
男子捂紧衣服:“在下不卖色。”
她双拳紧握:“公子会武功吧?”
“你教我武功,我帮你伪装,如何?”
对方煞有介事地警惕:“姑娘从何得知?”
悄无声息来到别人身旁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这家伙,想威胁谁呢?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要么你愚笨,要么我聪慧,自己选一个。”
“行不行一句话,小女要回去睡觉了。”
“行行行。”
男子连忙答应。
“我叫言落。”
“陆薇。”
“时辰不早,我们明日详谈。”言落话音刚止,身影便消失了。
卜蒹葭踏着月光回到客栈,发现老板和老板娘在门外候着。
“丫头!可算见到你了。”
“怎么了?”
“这不你说要去马府,半天没回,担心安危嘛。”
“叔婶,你们多虑了。”她宽慰,“都说马老爷宅心仁厚,我去马府能有什么危险。”
“这……”老板娘欲言又止,“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好。”
客栈夫妇对马家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卜蒹葭故意说漏嘴:“听你们这么讲,我刚刚的确遇到一件怪事。”
“什么?”
“我听见马府后院有女子的哭泣声。叔婶,你们说那里不会闹鬼吧。”
果不其然,老板娘激动地捂住嘴,老板脸色也暗下来:“姑娘可当真?这些年镇子上从未有人听见过什么哭声。”
“自然当真。”她斩钉截铁,“那声音哀婉幽怨,不知墙里的姑娘遭遇了什么。”
老板娘含泪哽咽:“孩儿她爹,你看,我们当初没有听错!桑儿绝对还在里面!”
老板亦动容:“是啊,说不定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到桑儿。”
卜蒹葭有些疑惑:“叔婶,你们这是?”
老板叹气,解释道:“我们本不是云栖镇的人。三年前带女儿来此游玩,她被马家大少爷看上,想娶过门。”
“奈何桑儿无意,于是拒绝了求婚。可谁知有天桑儿离奇失踪,再后来马家传来消息,说在云栖山上发现她的尸体。”
“马老爷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却不许我们看桑儿的尸体。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守在马府附近,夜里总是听见女子的哭声。”
“我们认定桑儿还没死,就去报官。谁知马家矢口否认,镇上的其他人也说没听见声响。县令老爷以为我们装神弄鬼,不再理会。”
“我和你婶没办法,只能改头换面,用那笔银子开了这家客栈,在云栖镇定居下来。只盼着有天还能和女儿相聚。”
听到叔婶的遭遇,她眉头紧蹙。这事情着实诡异。
“丫头,我看你还是莫要去马府了。要是实在没钱,我们再招一个女工也并非不可。”
老板娘心疼看向她。
卜蒹葭垂眸,鼻尖有些发酸。离家后,她一直埋头赶路。没想到如今在客栈夫妇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暖意。
“叔婶,我愿意帮你们。”她抬眸望着眼前二人。
老板并未展颜:“丫头,马家有权有势,不是我们能够得罪起的。”
“这份心意,我和你婶收下了。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们怎么忍心让你为了我们家的孩子去涉险呢?”
老板娘跟着附和:“是啊丫头,你可千万别重蹈我们女儿的覆辙。”
卜蒹葭拍着老板娘的手,示意她安心:“叔婶,我明白你们意思。只是我本就准备应聘马府的夫子,这不算麻烦。”
“再者,或许桑姑娘的事另有隐情呢?”
“比起劝阻,其实我也有求于你们。”
“丫头你尽管说。”
“我初入云栖镇,发现这边人人都带着什么八字命纸。可明日马府就要招选教书先生了,现在来不及准备,你们可有法子?”
老板娘犯愁:“这八字命纸在云栖镇就和腰牌路引一样,甚至比它们还受重视。你若没有,到时候考核肯定过不去。”
老板在一旁沉默良久,下定决心后开口:“丫头,当初来云栖镇时,桑儿觉得八字命纸有趣,我们便带她去求了一个。现在还保存着。”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用她的。”
她心弦放松:“多谢叔。”
老板娘取出命纸递给她:“丫头,明日定要小心。”
“我们给你换间房,今夜好生休息。”
“嗯。”
卜蒹葭并未推辞。她看着整整大了一圈的屋子,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传来淡淡皂角香,叫人舒适又安心。
烛火熄灭,室内陷入夜色。窗外的月光时不时被云层遮住,树影倒映在地面,随着晚风摇曳,或明或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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