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泽是被枪托砸醒的。
后脑勺像裂开一样疼,他挣扎着想抬头,视野里却先撞进一双沾着血的马丁靴,然后是条破洞工装裤,裤脚卷着,露出小腿上狰狞的机械义体。
“废物。”
一个女声砸下来,带着不耐烦的火气。
林时泽顺着声音抬头,看见个穿黑色背心的女人,胳膊上纹着蛇形图案,手里攥着把改装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是V。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时泽的脑子就像被重锤砸过,无数碎片疯狂涌进来。
他是夜之城街头的小混混,刚才不知死活跟着帮派去抢一个芯片,结果被这个叫V的女人一拳打翻,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然后……
然后就是他了。
一个半小时前还在自家卦摊前算“今日忌西方,宜静守”的林时泽,现在正趴在肮脏的集装箱缝隙里,顶着一具陌生的躯壳,浑身疼得像散了架。
他这是……穿成了赛博朋克2077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只负责在V抢Relic时出来送人头的NPC?
“还能动?”V用枪口戳了戳他的后背,“起来,滚远点。”
林时泽咬着牙撑起身,后脑勺的疼让他眼前发黑。他扶着集装箱站稳,看见不远处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穿着的混混倒在地上,不知死活。V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边,手里拿着个闪着蓝光的芯片。
游戏剧情里,V拿到芯片后会立刻撤离,这里很快会被警察和荒坂的人包围。
不能留。
林时泽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他顾不上浑身的疼,也顾不上和V对峙,转身就往集装箱堆深处钻。
“嗤。”身后传来V的嗤笑,大概是觉得他这怂样不值一提,没再管。
林时泽不敢回头,猫着腰在集装箱之间穿梭。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原主显然没受过什么像样的训练,跑几步就喘得像破风箱,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主的记忆像盘卡壳的磁带,断断续续。只知道自己叫林时泽,在沃森区混日子,靠给帮派跑腿换口饭吃。记忆里唯一能称得上“熟人”的,是个叫乔伊斯的义体医生。
原主对乔伊斯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对方在沃森区开了家小诊所,脾气不算坏,以前原主被人打了,去他那里处理过几次伤口,给点钱或者带几瓶好酒,就能混过去。原主总觉得自己和乔伊斯算“半个朋友”,但林时泽从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里读不出半分熟稔,更像是单方面的“认识”。
现在,这半个朋友的诊所,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集装箱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林时泽抹了把脸,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涩得他睁不开眼。他拐进一条堆满废弃零件的窄巷,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操。”他低骂一声,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踝扭了,一动就钻心地疼。
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封锁这片区域”。是NCPD的人来了。
林时泽心里一紧,拖着伤腿往巷子深处挪。尽头是道生锈的铁栅栏,他用尽全力踹过去,栅栏应声而开一个缺口。钻过去时,铁皮刮破了他的后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穿过栅栏就是另一片街区,这里的建筑更旧,墙面爬满涂鸦,路灯忽明忽暗。林时泽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脑子里努力拼凑原主记忆里的路线。
乔伊斯的诊所在三条街外,靠近一个废弃的地铁站。
雨越下越大,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沉。林时泽路过一个垃圾桶,看见里面扔着半块发霉的面包,胃里突然一阵翻腾。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撞了出来,差点撞到他。其中一个人脖子上纹着蜘蛛,看见林时泽满身是血的样子,眼睛一亮:“嘿,这不是蝰蛇帮的小崽子吗?你们老大呢?”
林时泽心里咯噔一下。原主居然是蝰蛇帮的?那刚才抢Relic,他是帮凶?
他没敢接话,低着头想绕过去,那男人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跑什么?”男人的手很劲,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你们帮今天是不是去抢荒坂的货了?成了吗?”
林时泽挣扎着想甩开他,另一个男人却堵住了他的去路。“说不说?不说卸你一条胳膊。”
这是要被劫道?
林时泽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现在这状态,硬拼就是找死。他瞥了眼便利店的玻璃门,里面的店员正假装看报纸,明显不想掺和。
“我……我不是蝰蛇帮的。”林时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害怕,“我就是个路过的,被他们打了一顿,抢了钱……”
“放屁。”抓着他胳膊的男人啐了一口,“你这衣服上的蛇标,当老子瞎?”
林时泽低头一看,才发现这破外套的胸口处,果然有个褪色的蛇形标志。他心里暗骂原主,嘴上却继续装怂:“这衣服是我捡的……真的,大哥,我就是个要饭的,你们放了我吧。”
“要饭的能穿这个?”男人显然不信,手往他口袋里摸,“搜搜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林时泽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一道警灯。NCPD的人追过来了。
他心里一动,突然拔高声音喊:“警察!有警察!”
那两个男人果然慌了,骂了句脏话,松开他就往反方向跑。林时泽也顾不上脚踝的疼,拐进旁边的小巷,撒腿就跑。
警笛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停,在迷宫一样的小巷里七拐八绕,直到听不到警笛声,才扶着墙停下来,大口喘气。
雨小了些,天边透出一点鱼肚白。林时泽辨认了一下方向,终于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栋旧楼。
三层,墙皮剥落,二楼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用硬纸板糊着。一楼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用中英文写着“乔伊斯诊所”。
就是这儿了。
林时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门楣上的风铃早就锈死了,没发出一点声音。
诊所里很暗,只有手术台上方的灯亮着,惨白的光线打在地板上,映出点点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手术台边,正在用一块布擦拭器械。他穿着白大褂,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身形挺拔,肩膀很宽,腰却很细。
听到门响,男人转过身。
林时泽的呼吸顿了一下。
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浅灰色的眼睛像蒙着雾的湖泊,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嘴角没什么弧度。
左脸颊有一道极淡的疤痕,从颧骨延伸到下颌,非但没破坏美感,反而添了点野性。他的左手戴着黑色皮质手套,一直盖到肘部,显然是为了遮住义体。
英德混血。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冒出这个词。
“乔伊斯。”林时泽的声音因为缺水和紧张,有些沙哑。
乔伊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扫描仪一样,从他淌血的后脑勺,到沾满污泥的衣服,再到瘸着的脚踝,最后回到他的脸。那目光很淡,没有惊讶,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好奇,像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
“蝰蛇帮的?”乔伊斯开口,中文发音标准,却没什么温度,“又被人打了?”
林时泽噎了一下。原主果然常来,还每次都是这副德行。“我……”
“处理伤口?”乔伊斯没等他说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金属托盘,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托盘里放着镊子、消毒棉、缝合针,闪着寒光。“先付钱,五百欧元,药另算。”
林时泽愣住了。他浑身上下加起来,估计都凑不齐五十欧元。“我……我没带钱。”
乔伊斯抬眼看他,浅灰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动。“那就出去。”
“我可以赊账!”林时泽急忙说,“或者我给你干活抵债!我什么都能干,打扫卫生,看店……”
乔伊斯没理他,拿起手术刀,开始用酒精棉擦拭。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
林时泽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慌。他现在无处可去,伤口再不处理,感染了可能会死。
“我知道你,乔伊斯。”林时泽硬着头皮,试图唤醒原主记忆里那点“交情”,“以前我来你这儿,你都……”
“以前是以前。”乔伊斯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以前你好歹能拿出半瓶酒,现在你带了什么?一身血?”
林时泽语塞。他总不能说,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拿出半瓶酒的人了。
就在这时,后脑勺的疼痛突然加剧,眼前一阵发黑。林时泽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摔倒。
乔伊斯的目光终于从手术刀上移开,又落在他身上。这次,他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观察什么。
“你和以前不一样。”乔伊斯突然说。
林时泽心里一紧,强装镇定:“什么不一样?”
“以前你被打了,要么哭爹喊娘,要么嘴硬放狠话。”乔伊斯放下手术刀,走到他面前,浅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睛里全是算计,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林时泽的心里。
这个人,看出他的变化了?
林时泽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知道自己不能承认,只能硬着头皮编:“我……我这是被打醒了。再混下去就是死,我想好好活。”
乔伊斯盯着他看了几秒,没说话。诊所里很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就在林时泽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时,乔伊斯突然转身,拿起托盘走到手术台边。“上去。”
林时泽愣了一下:“你……”
“算你欠我的。”乔伊斯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记住,是欠。”
林时泽松了口气,连忙瘸着腿走到手术台边,刚想爬上去,乔伊斯又说:“趴下。”
他乖乖趴下,冰凉的台面贴着胸口,让他打了个寒颤。乔伊斯掀开他的破外套,酒精棉擦过后背的伤口时,林时泽疼得浑身一僵。
“别动。”乔伊斯的手很稳,动作却算不上温柔,消毒棉擦得很用力,像是在清理一块顽固的污渍。
林时泽咬着牙,没敢再出声。他能感觉到乔伊斯的目光落在他的后颈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不像在看一个伤员,更像在研究一个突然变了质的标本。
“你今天去抢Relic了?”乔伊斯突然问。
林时泽心里一惊,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我……我就是路过,被卷进去的。”
“路过能被打成这样?”乔伊斯的镊子碰到伤口,疼得林时泽倒吸一口凉气,“蝰蛇帮这次算是栽了,带头的被荒坂的人杀了,剩下的估计要被NCPD清剿。”
林时泽没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
“你怎么活下来的?”乔伊斯又问,声音很轻,“V没杀你?”
“她……她看我没用,放了我。”林时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
乔伊斯没说话,开始用针线缝合他后背的伤口。针尖刺破皮肤的痛感很清晰,林时泽死死攥着手术台的边缘,指节泛白。
他能感觉到,乔伊斯的动作慢了些,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信算命吗?”林时泽突然开口。他必须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能从V手里活下来,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玄学,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既符合他原本身份,又能解释这一切的东西。
乔伊斯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
“算命,看风水,预知危险。”林时泽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出门前就算了一卦,说西方有大凶,不能去。结果被帮派逼着去了,果然出事了。要不是我照着卦象说的,往东南方跑,早就死了。”
他说完,紧张地等着乔伊斯的反应。他怕对方觉得他疯了,直接把他扔出去。
但乔伊斯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极轻地嗤笑了一声。不是嘲讽,更像是觉得有趣。
“你?”乔伊斯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别的情绪,是好奇,“会这个?”
“以前不信,最近突然开了窍。”林时泽赶紧趁热打铁,“真的,我能预知危险。”
乔伊斯没再追问,继续缝合伤口。但林时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更长了,那目光里的探究也更浓了。
后背的伤口处理完,乔伊斯绕到前面,开始处理他后脑勺的伤。“这里要缝几针。”
“嗯。”林时泽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冰冷的消毒棉擦过头皮,疼得他缩了缩脖子。乔伊斯的手指很凉,带着皮质手套的粗糙感,偶尔碰到他的皮肤,会让他下意识地绷紧。
“后面有间空房。”乔伊斯突然说,“今晚可以住那儿。”
林时泽愣住了:“你让我住下?”
“收租金。”乔伊斯的声音依旧平淡,“一天三百,等你有钱了一起算。”
这明显是趁火打劫。但林时泽没有选择。“……好。”
乔伊斯没再说什么,专心缝合伤口。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浅灰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不知为何,让林时泽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知道,乔伊斯不是因为同情才让他住下的。
这个英德混血的义体医生,对以前的“林时泽”毫无兴趣,却对现在这个“突然开了窍”、“能预知危险”的他,产生了好奇。
这份好奇,是暂时的,还是危险的?
林时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至于未来……他摸了摸后脑勺的伤口,感受着这具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还有脑子里那些关于“游戏”的记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