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空得发慌，像有只手在里面拧。他挣扎着坐起来，后脑勺的伤口牵扯着疼，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窗外天已经亮了，雨停了，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房间很小，只有一张行军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墙角堆着几个旧纸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诊所里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得搞点钱。”林时泽低声自语。住乔伊斯的房要交钱，吃饭要花钱，在夜之城，没钱寸步难行。
他想起游戏里的剧情。今天下午，沃森区的“小中国城”会发生一场帮派火并，是虎爪帮和六街帮抢地盘，起因是虎爪帮私吞了一批本该分赃的军用级医疗义体。火并会持续到傍晚，最后两败俱伤，被赶来的NCPD收拾残局。
但没人知道，虎爪帮把那批义体藏在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冷藏库里，密码是他们老大的生日。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他正好可以去捡漏。
医疗义体在黑市很抢手，随便拿出一件，都够他活上一阵子。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搞到钱的办法。
林时泽起身下床，脚踝还有点疼，但不影响走路。他推开房门，诊所里很安静，乔伊斯坐在靠窗的桌子前，面前摊着一堆零件，正在用镊子摆弄着什么。
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的疤痕在光线下不太明显。
听到动静，乔伊斯抬了下眼，又低下头去看零件，没说话。
“早。”林时泽没话找话。
乔伊斯没回应，手里的镊子夹起一个细小的金属片，精准地嵌进某个仪器里。
林时泽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走到诊所门口，假装看外面的街景。其实是在观察乔伊斯。这个义体医生对他的态度依旧冷淡，昨天的“好奇”像是错觉。但林时泽不敢掉以轻心，直觉告诉他，这人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要出去？”乔伊斯突然开口，手里的动作没停。
“嗯。”林时泽转过身，“出去找点活干，挣钱还你房租。”
乔伊斯终于放下镊子，抬起头看他。浅灰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脚踝上。“伤没好利索。”
“不碍事。”林时泽扯了扯嘴角，“我这身体耐造。”
乔伊斯没说话，起身走到药柜前，拿出一个小瓶子，扔给他。“涂伤口的，算在账上。”
林时泽接住瓶子，说了声“谢了”，心里却有点意外。这人虽然冷淡，倒也不算绝情。
他揣好药瓶，拉开门想走，乔伊斯又说：“下午别去小中国城。”
林时泽的脚步顿住，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那边要出事。”乔伊斯低下头，继续摆弄零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帮派火并。”
林时泽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看着乔伊斯的背影，对方低着头，阳光在他身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是巧合？还是乔伊斯也知道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林时泽追问。
乔伊斯没回头。“猜的。”
猜的？林时泽不信。夜之城每天都有帮派冲突，他凭什么偏偏猜到小中国城？
难道乔伊斯也在查他？知道他想去那里？
林时泽的心跳有点快。他定了定神，扯出个痞气的笑：“你这猜的本事，比我算命还准。行，那我换个地方。”
说完，他没再停留，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到诊所里传来乔伊斯极轻的一声嗤笑，像在嘲笑他的故作镇定。
林时泽的脸色沉了沉。这个乔伊斯，绝对不简单。他刚才那句话，是警告，还是试探？
不管是哪个，都说明对方在关注他的动向。
但他不能放弃那批义体。他需要钱，需要一个能在夜之城立足的筹码。
林时泽握紧了口袋里的小药瓶，瓶身冰凉。他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另一条巷子，绕了个远路，往小中国城的方向走去。
他得去，而且要更小心。
小中国城是沃森区的一块飞地，街道两旁是挂着红灯笼的仿古建筑，招牌上写着中文和英文，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这里鱼龙混杂，帮派、黑市商人、流浪者，什么人都有。
林时泽找了个不起眼的茶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汤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看街景，实则观察周围的动静。
虎爪帮的人果然在附近活动。他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纹着龙形图案的男人，在街角的阴影里抽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来往的人。
六街帮的人应该也到了，只是隐藏得更深。游戏里，他们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动手，先是远程狙击，再冲进去混战。
林时泽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一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吃完面，付了钱，走出茶馆，混在人群里，往冷藏库的方向走。那地方在小中国城的边缘，是个废弃的肉类加工厂，早就没人用了。
他得先去踩点，确认义体是不是藏在那里，密码对不对。
加工厂的大门紧闭着，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把大锁。林时泽绕到后门，后门虚掩着，像是故意留的。
他心里提高警惕，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很暗，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冷藏室在地下室，门口有两个虎爪帮的人守着，手里拿着枪。
果然在这里。
林时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躲在旁边的垃圾桶后面。两个守卫看起来很松懈，靠在墙上聊天，时不时往嘴里灌酒。
密码是虎爪帮老大的生日，19970315。游戏里是这个，不知道现实中对不对。
他看了看时间，两点五十。快了。
林时泽往远处退了退，找了个能看到加工厂门口，又隐蔽的位置藏好。
三点整。
一声枪响打破了平静。
子弹精准地打在一个守卫的头上，血溅了另一个守卫一脸。那守卫吓了一跳，刚想举枪，就被从旁边冲出来的人扑倒在地，一刀抹了脖子。
六街帮的人动手了。
枪声瞬间密集起来，虎爪帮的人从各个角落冲出来，和六街帮的人交火。喊杀声、惨叫声、枪声混在一起，小中国城顿时成了战场。
林时泽缩在角落里，心脏狂跳。游戏里看剧情没什么感觉，亲身经历才知道有多可怕。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墙上，溅起一片尘土。
他紧紧盯着加工厂的后门。按照游戏剧情，双方会在门口混战，没人会注意地下室。
果然，没一会儿，守在地下室门口的两个守卫就被调走了，去支援前面的战场。
林时泽深吸一口气，趁着双方交火的间隙，像猫一样窜了出去，冲进加工厂。
地下室的门是电子锁，需要输入密码。林时泽的手指有点抖，输入“19970315”。
“嘀——”
锁开了。
他心里一喜，推门走了进去。地下室很冷，冷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哆嗦。里面堆放着几个大箱子，上面印着“军用医疗义体”的字样。
就是这个！
林时泽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是崭新的义体，闪着金属的光泽。他随便拿起一个手臂义体，掂量了一下，够沉，应该很值钱。
他把义体塞进带来的背包里，刚想再拿一个，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在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林时泽心里一惊，赶紧关上箱子，背起背包就往里面跑。地下室很大，堆着很多废弃的货架，他可以躲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扫来扫去。“妈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儿偷东西？”
林时泽屏住呼吸，躲在一个货架后面，心脏狂跳。他看到一个虎爪帮的人举着枪走了进来，脸上有块刀疤，眼神凶狠。
那人的手电筒光扫到了刚才被打开的箱子，骂了句脏话，朝着这边走来。“出来！我看到你了！”
林时泽握紧了背包带，脑子里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对方有枪。
他看到旁边有个消防栓，上面挂着个斧头。林时泽悄悄摸过去，握住斧头柄。
刀疤男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照到了货架后面。“在这儿！”
他举枪就射。林时泽猛地从货架后面冲出来，挥起斧头砍向他的手腕。
“啊！”刀疤男惨叫一声，枪掉在了地上。林时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斧头砸在他的头上。
刀疤男哼都没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林时泽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腾。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他没时间多想，捡起地上的枪，转身就往外面跑。
外面的火并还在继续，但已经接近尾声，双方都死伤惨重。NCPD的警笛声在远处响起，越来越近。
林时泽不敢走正门，从后门冲了出去，钻进旁边的小巷，一路狂奔。
他不敢回乔伊斯的诊所，怕被人跟踪。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背包里的义体拿出来，用布包好，藏在一个废弃的垃圾桶里，记住位置，然后才空着手，绕了个大圈，往诊所走。
回到诊所时，天已经黑了。乔伊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回来了。”乔伊斯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没去小中国城？”
“没去。”林时泽避开他的目光，走到桌子前坐下，“听你的，换了个地方，挣了点小钱。”
乔伊斯没说话，低头继续看书。诊所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时泽坐立不安，总觉得乔伊斯在看他。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他去了小中国城，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等他主动坦白。
“今天……”林时泽想打破沉默，“小中国城那边，是不是打得很厉害？”
乔伊斯翻过一页书，淡淡道：“嗯，两败俱伤，NCPD抓了不少人。”
“哦。”林时泽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乔伊斯放下书，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身上有血腥味。”
林时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可能是……路过的时候沾到的。”
乔伊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浅灰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但林时泽却觉得那目光像探照灯，把他所有的伪装都照得一清二楚。
“你去了。”乔伊斯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时泽的脸白了白，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伊斯突然笑了，很浅的一个笑，嘴角弯了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不是说你能预知危险吗？明知有火并，还往里面钻，你的预知能力呢？”
“我……”林时泽语塞。
“是为了钱？”乔伊斯的目光落在他空空的手上，“抢到什么了？”
林时泽咬紧牙，没说话。他不想告诉乔伊斯，他不信任这个人。
乔伊斯也没逼他，只是转身走到药柜前，拿出一瓶药，放在他面前。“消炎的，吃了。算在账上。”
说完，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林时泽看着那瓶消炎药，又看了看乔伊斯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义体医生，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去了小中国城，知道他可能抢了东西，却没有追问，没有威胁，只是给了他一瓶消炎药。
是不在乎？还是另有所图？
林时泽拿起消炎药，倒出两粒，就着冷水咽了下去。药很苦，苦到心里。
他知道，自己在乔伊斯面前，已经暴露了一部分秘密。所谓的“预知危险”，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另有所图的借口。
而乔伊斯，像个耐心的猎人，已经发现了猎物的踪迹，却不急着动手，只是远远地看着，观察着，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林时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枪，那是从刀疤男身上捡的，还有子弹。
他得尽快把义体卖掉，拿到钱，然后离开这里。乔伊斯的诊所，太危险了。
但他又隐隐觉得，离开这里，他可能更危险。
夜之城的黑暗里，藏着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像他这样的猎物。
而乔伊斯，至少目前，还没有表现出要伤害他的意思。
林时泽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决定。
他只知道，从他决定去小中国城的那一刻起，他和乔伊斯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变了。
不再是简单的医生和伤员，房东和租客。
而是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博弈，他手里的筹码，是那些关于“游戏”的记忆，而乔伊斯手里的筹码，是他看不懂的冷漠和探究。
这场博弈，谁会赢？
林时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
否则，随时可能成为夜之城的又一捧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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