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第一天，清晨九点半，雪色已把整座城市涂成奶油蛋糕。苏瑶蜷在被窝里，像只餍足的猫，睫毛抖了抖，才舍得睁开眼。窗帘没拉严，一道细缝透进白得晃眼的光，落在她手背上，冰凉得像吻。她赖了半分钟，伸手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微信右上角的红圈已经跳到“99 ”。点进那个只有四个人的小群——“今天也很想发财”，未读消息唰唰往上冲，最活跃的是李悦，凌晨五点就开始刷屏：
“瑶瑶醒没？”
“她再不起我就去她家掀被子！”
“古寒寺的梅花今年开了，去晚了要被雪压秃！”
……
苏瑶把下巴埋进松软的羽绒被，噗嗤笑出声，指尖敲字：
“刚醒，别吵，再吵把你埋雪里。”
发完，她翻身对着窗，咔嚓一张：雪压弯了樟树枝，楼下小花园的石凳戴上一顶厚厚的奶油帽。照片一发出去，李悦秒回一串“啊啊啊”，紧接着弹出一条语音，她声音炸得能震落雪：“这周五古寒寺！谁迟到谁请全寺十八籽！”
另外两个家伙——张浩、张彦——陆续冒泡：“可。”
苏瑶把被子往上拽，打字：“可 1，听说寺门口的桂花糕很好吃，到时候我要去尝尝。”
事情拍板，她伸个长长的懒腰，骨头缝里渗出懒洋洋的满足。雪光映得房间透亮，她赤脚踩在地暖上，像踩在一块温热的麦芽糖，咕哝一句：“放假真好。”
房门咔哒一声开，客厅电视的喧闹扑面而来——
“老爷，您就听妾身一句劝吧……”
“荒唐！朕的江山岂能……”
古装剧的对白混着父母的笑声，像背景布上跳动的暖色。苏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乌黑直发却又有点爆炸的感觉，像株行走的棉花球，晃出房间。苏晋盘腿坐在沙发主位，毛线袜包到脚踝，手里捧着林蔓新织的湖蓝毯子，见女儿出来，故意皱眉：“苏同学，太阳晒屁股才起，寒假作业写完了？”
苏瑶蹭过去，一头栽进老爸怀里，声音软得能掐出蜜：“苏老师，放假第一天就提作业，您忍心吗？”
苏晋最受不了女儿撒娇，一秒破功，毯子都笑掉。林蔓在开放式厨房回头，身上围着绣小樱桃的围裙，手里还拎着豆浆机的玻璃壶，眉眼弯弯：“别理你爸，他刚才还念叨，说闺女要是再不起，就把饺子馅剁了等你。”
苏瑶从沙发滚到地毯上，又扑到林蔓背后，双手环住妈妈的腰，鼻尖蹭在围裙带子上，嗅到淡淡的豆浆香与橙花洗手液的味道。她声音拖得老长：“妈妈——我饿——”
林蔓被这声“妈妈”叫得心都酥了，反手揉揉女儿睡得乱糟糟的卷毛：“豆浆刚打好，给你留了最上面那层豆皮。”
苏瑶踮脚，像只偷腥的猫，揭开壶盖，热气“哗”地涌上来，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吹了吹，又放下，转而抱住林蔓的胳膊晃：“我要喝甜的，多加一勺蜂蜜，再撒桂花干。”
“知道啦，小祖宗。”林蔓点点她鼻尖，从橱柜最上层拿出白瓷画樱花的专用杯——那是苏瑶十二岁暑假他们去景德镇一起手绘的，杯口有一小道缺口，是当年烧窑时不小心磕的。林蔓一直说：“缺口才特别，像我们家瑶瑶的小虎牙。”
苏晋在沙发那头故意咳两声：“林女士，我也要喝，怎么不见你给我添蜂蜜？”
林蔓回头笑骂：“自己没长手？”
苏瑶探出半个身子，冲老爸做鬼脸：“略略略，妈妈偏心我。”
苏晋作势要来抓她，苏瑶尖叫一声，躲到林蔓身后，双手仍黏在妈妈腰上，像只考拉。林曼被女儿闹得站不稳，一边笑一边把豆浆杯递给她：“先暖暖手，别撒了。”
苏瑶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指尖立刻染上温度。她低头抿一口，蜂蜜的甜混着豆香滑进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她眯眼，像只晒太阳的猫，忽然伸手把林蔓也拉到餐桌旁，按在椅子上：“妈妈陪我喝，今天我要你坐我旁边。”
林蔓无奈，却笑得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抬手替女儿把垂落的微卷发别到耳后：“多大了，还撒娇。”
“多大都是你女儿。”苏瑶把脑袋搁在林蔓肩头，声音含混，“放假第一天，就要黏你一整天。”
苏晋端着空杯子过来，故意叹气：“唉，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老爸是漏风的军大衣。”
苏瑶咯咯笑，伸手也拽住老爸的袖子：“军大衣我也要，等会儿你陪我堆雪人。”
林蔓揉揉她的后脑：“先把早饭吃了，我包了虾仁玉米饺，还热在蒸屉里。”
苏瑶眼睛一亮，像被点亮的星星，又抱着林蔓亲了一口，声音脆生生：“妈妈最好！”
林蔓被她亲得满脸幸福，却佯装嫌弃：“一嘴蜂蜜就往我脸上抹，小坏蛋。”
苏瑶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去开蒸屉，白雾“呼”地升起，像一朵云把她裹住。她用筷子戳戳胖鼓鼓的饺子，回头喊：“妈妈，这个最大的是我给你的，感谢你假期第一天就投喂懒猪瑶。”
林蔓笑着应：“那我得回礼，等会儿给你烤芝士红薯，拉丝三尺那种。”
苏瑶端着盘子蹦回餐桌，脚尖点地，像跳芭蕾舞似的转了个圈，然后乖乖坐好，一口饺子一口豆浆，腮帮子鼓成仓鼠。吃到第三只，她忽然想起什么，含糊不清地说：“对了，周五我们去古寒寺，回来给你们带十八籽，保佑苏老师评优，保佑林蔓女士永远十八。”
林蔓给她擦嘴角的汤汁，温柔地“嗯”了一声：“多穿点，山上雪厚，别摔。”
苏瑶握住妈妈的手，指尖在林蔓掌心里挠了挠，小声撒娇：“那妈妈给我织条新围巾，要烟粉色，配我的小羊角扣大衣。”
“织织织，昨晚刚买了新毛线，今早你就预订。”林蔓捏捏她鼻尖，“吃完再去睡个回笼觉？反正放假。”
苏瑶摇头，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光，杯子底朝天，像完成某种仪式。她起身，绕到林蔓背后，整个人趴上去，下巴搁在妈妈肩窝，声音软软糯糯：“不睡了，我要跟妈妈一起洗碗，然后窝在沙发上看剧，把脚塞你怀里取暖。”
苏晋在旁边举手：“我也要报名脚暖服务！”
林蔓笑出声，肩膀轻颤，苏瑶被带着晃，像躺在摇篮里。窗外雪仍簌簌落，屋内豆浆香、饺子香、还有妈妈身上淡淡的橙花味，混在一起，成了苏瑶心里最具体的“家”。她闭眼，小声咕哝：“寒假第一天，就要这样过，才不算浪费。”
林蔓侧头，在女儿发顶落一个轻吻：“那就这么过，一整天都给你。”
苏瑶“嗯”了一声，手臂又收紧了些，像要把这份温度整个寒假都锁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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