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阳台时,我正给胧月擦叶片。棉签沾着清水,轻轻扫过叶尖的白霜,那层薄如蝉翼的白粉被晕开一小片,露出底下嫩得发透的浅绿。
风从半开的纱窗溜进来,轻轻碰了碰胧月的叶片。被擦拭过的叶片更显透亮,阳光落在上面,竟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晃得人眼睛有些发酸。
水滴顺着棉签的棉絮往下渗,落在铺在花盆下的白纸上,先是一个针尖大的圆点,接着慢慢地洇开,一圈叠着一圈,浅灰的痕迹在晨光里渐渐模糊,像是要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心事,一并吞进这无边无际的温柔里。
阿橘蹲在旁边的花架上,尾巴尖突然勾住个浅蓝色的东西,橡胶圈有些松垮,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胧月的花盆的外沿上。
小家伙蓬松的尾巴轻轻一甩,那抹浅蓝便在空中划了一个软乎乎的弧线,竟巧妙地落进它肉垫捧着的小爪子里。
阿橘低头嗅了嗅,小鼻子轻轻颤动,粉色的鼻尖蹭过发圈上残留的发丝,像是在辨认熟悉的气息,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随后它轻巧地跳下花架,踮着脚尖蹭到我手边,没有急着放下,反而用爪子轻轻推了推我的手指,等我的掌心向上托着,才小心翼翼地把发圈放在我的掌心里。
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了蹭我的手腕,软乎乎的毛絮粘在袖口,带着它身上暖烘烘的温度,不由地让人心尖一软。它似乎知道那抹浅蓝对于我的意义,连动作都比平时更显温柔,像是怕惊扰了藏在发圈里的某些旧时光。
我捏着发圈转了两圈,橡胶圈在指尖弹了弹,软乎乎的力道似乎还带着旧日的温度。
突然想起上次冲进下水道的那两根发丝,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它们会不会顺着水流漂向远方,会不会在某个角落也悄悄地停留,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本该随着时光慢慢淡去,被新的日子轻轻覆盖,却总在不经意间萦绕心头,带着点酸涩的暖。
阳光落在发圈上,浅蓝的颜色被染得愈发柔和。我盯着发圈看了半晌,抬手想把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有些东西似乎应该放下了,却下意识地顿住,又把发圈往口袋里塞。
指尖刚触到口袋的布料,却猛地顿在半空:我明明记得,上次整理她的东西时,把这个发圈和她写的便签纸,一并收进了书桌最下层抽屉的收纳盒,还特意盖紧了盖子,怎么会跑到这里?
风又吹过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发圈从指尖滑落,轻轻落在胧月的叶片上。叶片微微晃动,发圈也跟着轻轻摇摆,浅蓝色的圆环在嫩绿的叶片间格外显眼,像在勾着什么,又像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阿橘绕着我的脚边转了两圈,用鼻尖顶了顶我的手,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像是在催我做点什么,又像是在安慰我此刻纷乱的心情。
我把发圈放回胧月的花盆里,让它恰好能被阳光照到。起身时没注意,膝盖不小心磕到了花架,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我慌忙扶住胧月的花盆,指尖触到盆土微微的潮气,脑海里突然闪过她的画面,“多肉要少浇水,喝多了会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和现在的阳光一样暖,温柔得让人舍不得忘记。
风又掀了掀窗帘,白色的帘布轻轻晃动,把胧月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光影忽明忽暗,如同心里的犹豫,忽轻忽重,始终落不下来。
周一的上午总是分外的忙,键盘敲击声、文件翻动声裹着晨光匆匆溜走,等忙完抬头时,窗外的太阳已斜斜挂在半空。
下午按部就班地分派工作后,竟突然空了无事,便抱着书去了图书馆。
兴许是周一的缘故,这次靠窗的老位置上没再有人,座位上似乎还留着她来时的温度,阳光还是那样斜斜地落进来,在桌面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我把书摊开在桌上,指尖摸着那页的折痕——上次读到这里时,她附身凑过来指着段落里的句子笑,说“这句话写得像我们上次看的晚霞”,折痕就是那时不小心压出来的。
对面的座位空着,木质椅面泛着淡淡的光泽,我盯着桌面的木纹发呆,那些交错的线条竟忽然变成了她的模样:她把胳膊肘撑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轻声说“这样看书不累”。那时她的发梢垂在书页边缘,偶尔被风吹得扫过我的手背,还会留下点细碎的痒。
起身去接水,塑料杯在手里轻轻地晃着。路过阅览区的拐角,眼角突然瞥见一个穿浅蓝衬衫的女生,她正弯腰从书架上抽书,侧影的弧度、抬手时袖口褶皱的模样,像极了她。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水杯晃出点水,溅在手腕上,凉得我一激灵,心跳却突然快了起来——是她吗?不会吧?会不会是她也来图书馆了?
女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转过身来,我慌忙抬头,却只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眉眼间竟没有半分熟悉的轮廓。
失望顿时像潮水般汹涌而至,我慌忙低头擦手腕,指尖反复地蹭着水渍,像是要擦掉那瞬间的悸动,又像是在掩饰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
走回座位时,心神还没收拢,胳膊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笔筒,铅笔“哗啦啦”滚了一地。我蹲下去捡,却在弯腰时撞到手肘,疼得我皱起了眉,指尖刚碰到最底下那支木质铅笔,又撞到了摊开的书脊,书页间夹着的雏菊花瓣轻轻晃了晃,干燥的花瓣边缘带着点浅黄,是上次和她去郊外摘的。
我把花瓣轻轻夹回书页里,放回原来的位置,指尖轻轻摸了摸书页上的折痕,又想起了她的笑容。阳光慢慢移动,桌面上的明暗条纹也跟着变了形状,对面的空座位依旧空着,她不在这里!
回家时路过便利店,冷柜的灯亮得刺眼,里面的柠檬味苏打水摆得整齐。我伸手去拿,指尖却在碰到瓶身时缩了回来——那是她常喝的牌子,瓶身凝着的水珠沾在指腹,凉得我缩了缩手。想拿一罐,指尖却转向了旁边的牛奶,刚要抓在手里,余光又瞥见了冷柜最底层的啤酒——上次撞见她和那个男人后,我偶尔需要靠这个压下心里的闷。
老板娘正在擦着柜台,抬头笑着说:“今天没要啤酒?”
我攥着牛奶盒的手紧了紧,盒身的温意明明该暖,却压不住指缝里的凉。“换口味。”我扯了扯嘴角,含糊地应着,转身要走,冷柜的门却没关严,冷气漏出来,吹得我后颈发僵——想起她上次来买苏打水,说“气泡在嘴里炸开,像吃了一口夏天”,那时她的指尖沾着水珠,轻轻碰到了我的手背。
我回头把冷柜门推紧,指尖在门上顿了两秒,又忍不住拉开条缝,盯着那排苏打水看。冷气裹着一阵甜香漫出来,我攥着牛奶盒的指节微微泛白,最终还是猛地关上门,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晚风卷着便利店的灯光追过来,落在我的脚边,像要把我往回拉,我却加快了脚步,鞋跟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凉得宛若心里没散尽的涩。
路过街角的垃圾桶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的衬衫口袋,指尖触到那枚浅蓝色的发圈——早上出门前,我鬼使神差地从胧月的花盆上把它取下来,揣进了怀里。
此刻手悬在垃圾桶上方,指尖捏着发圈的边缘,橡胶圈软乎乎的触感还在,甚至还能摸到上面残留的、被岁月磨出的细小纹路。可心里却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声音冷硬地说“扔了吧,何必这么自虐地折磨自己”;另一个声音却带着委屈的软,轻轻地反驳“别扔,这好歹是她留下的念想”。
风又吹过来,卷起垃圾桶旁的落叶,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我的脚边,转了两圈才停下,像是在替我犹豫,又像是在劝我再想想。
最终手指还是轻轻一收,把发圈小心地塞回了口袋里——终究有些舍不得,连自己都骗不过。
鞋跟再次踩过积水,“嗒”的声响比刚才轻了些,这次的凉意好像也淡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样直往心口钻。或许是因为口袋里的发圈,又或许是因为有些苦涩需要另一种苦涩来消解。
夜里整理抽屉,指尖划过叠放的旧文件,忽然在最底层摸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是一本浅粉色的便签本,封皮上印着一只蜷成球的小猫,圆滚滚的身子、耷拉的耳朵,和她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指尖摩挲着封皮的纹路,想起上次她来这里讨论工作方案时,曾把便签本放在桌角,临走时忙着收电脑,就忘了带走。我之前整理抽屉时满心都是杂乱的文件,竟没注意到它被压在了旧报纸下面。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她的字总带着点俏皮的歪扭,不像别人那样工整,却格外好认。
上面记着些细碎的小事:“图书馆周三闭馆”“便利店的牛奶周三打折”,还有一行被划了道浅痕的小字“他好像也喜欢……”,后面的内容被笔尖涂得模糊,只能看见几个零碎的笔画。我盯着那行字发呆,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他”是谁?是那个西装男吗?又或者…会是在说我吗?
再往后翻,纸张的边缘渐渐变得有些毛糙,翻到中间时,一张被撕到一半的便签突然映入眼帘。剩下的部分写着“今天看到他在看……”,末尾的字被硬生生撕掉,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边缘还留着她指甲掐过的浅浅痕迹,像是当时写着写着,突然犹豫了,又或是后悔了,才狠心撕掉。
阿橘不知何时跳上书桌,毛茸茸的爪子轻轻踩在便签本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灰印,它用鼻尖顶了顶我的手,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像是在催我继续翻,又像是在陪我一起探寻那些她心里的悄悄话。
我的指尖顿在那张残页上,指腹反复蹭过字迹,粗糙的纸边蹭得指尖有些发痒,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
我想象着她写这张便签时的模样:或许是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或许是在整理东西时突然想起,笔尖落在纸上,才慢慢落下“今天看到他在看……”,可写到关键处,又突然停住——是怕被人发现心事,还是觉得这份喜欢太渺小,不值得说出口?最终,她还是狠心撕掉了后半段,把没说出口的话和满心的悸动,一起藏进了纸页的褶皱里。
我把便签本合上,封皮上的小猫依旧蜷着,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在守护这些没说出口的秘密。我抬手想把它放回抽屉,指尖刚碰到抽屉的边缘,却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我不想再把它藏起来了。
我把便签本放在书桌的显眼处,让夜灯的光一直照着它,灯光落在便签本上,浅粉色的封皮也泛起了温柔的光,像极了她曾带给我的那些暖。
阿橘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腕,尾巴绕着便签本转了一圈,然后蜷在旁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晚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掀动了便签本的边角,像是在替她轻轻回应着这份藏在夜里的思念。
有些念想,是刻在心底的痕,是藏在时光里的暖,是希冀时光能回头的贪,哪怕带着点涩,也舍不得就这样丢掉,哪里是说扔就能扔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忘与念的反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