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整理换季的衣服，伸手去够最上层的收纳箱，指尖刚碰到硬纸板的边缘，一件浅蓝色衬衫就从叠好的毛衣里滑了出来，“哗啦”一声落在地板上，像一片突然落下的天空。
我弯腰捡起，布料还是熟悉的柔软——这是她送我的那件，去年生日时，她抱着礼品盒笑眼弯弯，说“这个颜色衬你，穿起来会很干净”。
我那时攥着衬衫的边角，连说“谢谢”都有些结巴，后来只在和她见面时穿了三次，一是怕机洗会磨损布料，二是怕晾晒时会被风吹变形，更是怕穿得次数多了，布料上她留下的气息会慢慢淡去，最后干脆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最稳妥的收纳箱。
抖开衬衫时，领口内侧还留着那块浅褐色的咖啡渍，像是一枚小小的印章，固执地守护着去年秋天的记忆。
那是在咖啡馆，她端着拿铁转身时没站稳，浅棕色的液体溅在我的领口，她慌得直用纸巾轻轻擦，指尖偶尔蹭过我的锁骨，还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嘴里又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那时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的发梢切出细碎的光斑，我盯着她垂下来的睫毛，长而软的弧度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瞬间的慌乱与温柔——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衬衫脏了，反而在暗暗地庆幸，这样就多了一件带着她“痕迹”的东西。
我把衬衫摊在床尾，鼻尖忽然又触到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柑橘香，混着一点皂角的清爽，是她常用的那款洗衣液味道。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布料上，让那抹浅蓝色显得愈发柔和。
阿橘不知何时跳上床，毛茸茸的爪子轻轻踩在衬衫的下摆，肉垫落下浅浅的压痕，又很快抬起，像是在试探这陌生又带着熟悉的气息。
我把阿橘轻轻抱开，指尖捏着衬衫的袖口，那里似乎还留着她帮我挽过的折痕——那次是和她去公园散步，也是第二次穿这件衬衫，风有点大，吹得袖口晃来晃去，她伸手帮我把袖口往上挽了两圈，指尖碰到我的手腕时，带着点暖意，说“这样走路方便”。那时我盯着她指尖留下的那点温度，连风的方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袖口折痕里藏着的那一丝温柔。
突然想起第一次穿这件衬衫，是和她约在图书馆的门口，我提前一个小时就换上，出门前还特意对着镜子整理了好几遍领口。她远远走过来，眼睛亮了亮，像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快步走到我面前，笑着说“果然好看，我就知道没选错”。那时我耳朵发烫，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敢低头“嗯”了一声，却没敢告诉她，比起衬衫的颜色，我更在意的是她眼里的光。
衬衫被我重新叠好，这次没有放回收纳箱，而是放进了衣柜中层的抽屉里，和常穿的衣服放在一起。
阿橘蹲在抽屉边，看着我把衬衫放好，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我的指尖，像是在说，这样很好。
中午趁着午休，我揣着购物清单往街角走，阳光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路过那家她曾提过的文具店时，玻璃门上贴着的海报突然勾住了我的视线——上面画着一排木质书签，浅棕色的木头上刻着不同的图案，其中一款向日葵形状的格外显眼，连花盘里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突然就想起了她上次在咖啡馆翻诗集时说的“要是有枚向日葵书签就好了”。
脚步像被钉住，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荡开。
走到货架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书签的边缘，木质的纹理带着点粗糙的暖，划过指尖时的触感，像她以前听我说话时，轻轻碰我手背的力道，温柔得让人不敢用力。
正想把书签拿起来细看，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是她的声音，清脆中又带着点软，还混着一个低沉的男人的说话声，却像是惊雷，猝不及防就劈进了我的心里。
我慌忙缩回手，侧身躲到货架后面，后背贴着凉凉的木板，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右手胡乱攥紧了旁边货架上的笔，黑色的塑料笔杆硌得掌心发疼，用来稳住发抖的身体。
透过货架的缝隙，看见她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纸袋，递到她的面前，声音温和：“刚买的铜锣烧，你上次说想吃，刚好路过就带了两个。”
她笑着接过纸袋，指尖碰到男人的手时没躲开，发梢随着低头的动作扫过男人的手腕，软乎乎的发丝晃了晃，又笑着说了句什么，眼睛弯成了我熟悉的月牙。
我盯着那画面，她的那抹笑意实比玻璃门外的阳光还要亮，我的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了不少。
等他们走后，我才慢慢从货架后走出来，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转身时胳膊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盒回形针，“哗啦”一声，银色的金属针散落在柜台上，滚得到处都是。
我慌忙去捡，回形针在指尖滑来滑去，却怎么也捏不稳。店员想过来帮忙，我连忙摆摆手说“没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走出文具店时，阳光依旧刺眼，手里却空落落的。原来所谓的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所有的伪装就会轰然倒塌。
下班拐过街角时，葱花饼的油香先于暮色飘进鼻腔，带着刚出锅的焦脆气息，勾得人脚步都慢了半拍。
老板戴着旧围裙，伸手掀开竹制蒸笼的盖子，白茫茫的热气“腾”地涌出来，转瞬间裹住了整个摊位，连旁边的路灯都晕成了模糊的光斑，连同着把周围的人影也晕成了软乎乎的轮廓。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指尖攥紧了手机，想绕到另一侧走，可此刻的脚却突然像被什么绊住，竟挪不开步子。
目光扫过摊位前的身影时，呼吸突然停了：是她，正站在最前面，浅灰色的马尾辫随着抬头问老板的动作轻轻晃，发尾还沾着两根没梳开的碎毛，软乎乎地贴在脖颈后。
“要两个加蛋的，麻烦多放葱花。”她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传过来，软得像浸了温牛奶，比在文具店听到的笑声更添了几分烟火气，却也更勾人回忆。
万没料到竟是再次遇见了她，文具店的相遇已经让我乱了阵脚，本以为短期内不会再撞见，可命运偏要这样猝不及防地再推上一把，哪管你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吞咽都觉得费力。心里想着要假装没看见地轻巧走过去，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该放下，可眼睛却舍不得移开，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她的侧影，也是好的。
老板应了声“好嘞”，转身去煎锅前忙活，油星子“滋滋”响着，溅在铁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轻轻点着地，像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盯着她的侧影，看她偶尔抬头看老板煎饼的动作，看她嘴角轻轻抿着的、带着点期待的弧度，心里又酸又软，连呼吸都带着没藏好的在意。
就在她伸手接过老板递来的油纸袋、指尖刚碰到袋口准备转身的前一刻，我像被烫到似的，慌忙往后退了两步，躲进了旁边买水果的人群里，像是怕她看见此时狼狈的自己。
傍晚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冷柜的玻璃凝着层薄雾，用指尖碰一下，就会留下浅浅的印子。我弯腰去够冷柜最里面的鲜牛奶，指尖刚碰到盒身的温凉，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响动——是帆布鞋蹭过地板的轻响，软乎乎的，没有一点杂音，就像今年开春在图书馆外，她慢慢朝我走过来时的脚步声。
“欸，是你呀！”
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牛奶盒差点从手里滑下去，指尖慌忙攥紧盒身的褶皱。
转身时，她正站在冷柜旁，手里攥着一瓶柠檬苏打水，透明的瓶身凝着水珠，沾在她的指腹上，像是没擦干的眼泪，让人心口发紧。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梨涡陷得浅浅的，嘴角扬着笑意：“最近都没见到你，也没见你发朋友圈，近期的工作很忙吗？”
我喉咙突然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指尖攥着牛奶盒的边缘，想点头说“是挺忙”，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笨拙的“还好”，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目光忍不住落在她手里的苏打水上——瓶盖还没拧开，是遇见我之后她新添的习惯，以前一起逛便利店时，我总会先攥着瓶身暖一会儿再给她喝，“太冰了会胃疼”，没想到这个小习惯，她竟一直没改。
“我还以为你出差了呢，”她晃了晃手里的苏打水，瓶身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圈，像在地上画着细碎的句号。
我的指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找些话题继续聊，哪怕多待一会儿也好，刚想开口说话，却看见她身后的玻璃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那个穿西装男人的侧脸，他正朝她挥手，动作自然又亲昵。
她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跟我挥挥手，苏打水的瓶身晃了晃，水珠溅在她的帆布鞋上，留下深色的印子：“那我先走啦！”
她转身推开门，风裹着晚凉吹进来，掀动她的马尾辫，发梢扫过门框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上次她走时，也是这样，没说再见，只留下一个晃着的帆布包的背影，让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我攥着牛奶盒追到门口，冷柜的冷气裹着她残留的柠檬香漫过来，那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这次却带着刺人的疼。直到白色轿车的尾灯在路口转弯，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我才慢慢收回脚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走出店门，晚风卷着便利店的灯影，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狠狠地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是被钉住的回忆。
“啪”地拧开啤酒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闷疼，反而让那股疼越加的清晰。
突然很想很想再去她的单元楼附近走走，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只是想看看她房间的灯亮着，确认她一切都好。
她房间的灯还没亮，应是还没来得及回家，整栋楼也只有零星的几户透着光。
我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掏出手机，翻到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她站在日料店的门口，手里举着一杯清酒，笑容灿烂，旁边站着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配文写着“难得放松”。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点赞”按钮上悬了又悬，最后还是退出了界面——我是真得好怕我的点赞，会变成多余的打扰。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我把外套裹得更紧些，鬼使神差地走进楼道，想找个地方缓一缓，却忘了这是她的单元楼——每一级台阶，都印着以前的影子：她在这儿崴了脚，我蹲下来帮她揉脚踝，她疼得皱眉，却还调皮地笑着说“不疼，就是有点麻”；她忘带钥匙，我们在楼道里等开锁师傅，她就靠在我的肩上打盹，呼吸轻轻落在我的颈窝，暖得让人舍不得动。
啤酒罐在手里晃了晃，剩下的液体溅在台阶上，留下深色的痕迹，我盯着那些痕迹发呆，突然觉得眼眶发烫，那些温暖的回忆，现如今竟都变成了扎人的刺。
把手里最后一罐啤酒狠狠灌进嘴里后，我决定回家，至少，家里还有胧月和阿橘在等我，让我的孤单不再那么孤独。
踉跄着走出楼道，晚风一吹，脑子更晕了，却还能清楚地记得回家的路——那是我们以前常一起走的路。
走进自家的单元楼时，掏出手机想给她发条消息，指尖刚碰到输入框，声控灯突然灭了，黑暗瞬间裹紧了我，像掉进了回忆的漩涡……
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念与想，不是不想放，是根本放不掉，哪怕骗自己骗了很久，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记忆就会像决堤的潮水，把故作平静的伪装冲得片甲不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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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念与想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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