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桐原知惠这个女人,比整个医院和家属加起来还可怕。
你完全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
从你在白山月重的身体里醒来到现在,每个人都在说,要你赶紧恢复正常,最好立刻就能出院,回到“正常”的生活。
所谓的正常生活就是早点离开医院,早点跟上人生应有的轨道节奏,早点做一个让身边人都放心的成熟大人。
差不多该完成学业了。差不多到年纪该考虑婚姻了。差不多到年纪该适应夫家的生活了。差不多到年纪该准备筹建自己的家庭了。
少年应该去上学,成年应该去工作。到了年纪就应该步入婚姻,在最佳生育年龄孕育生命,履行繁衍后代的责任,就如同多年前的父母一代。
每个年纪,每一岁,似乎都有该做不可的事情,非承担不可的责任。
祖父还在世时,白山月重就像一个躲在糖果屋里的孩子。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甜蜜安全的。她不用去履行她的社会责任,甚至不用当一个称职的白山家大小姐。
她不想去上学就不去,成天待在家里,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有祖父的厚爱和宽纵,她脱离了社会规训下一个人正常该有的成长轨迹。
没有同龄的朋友、没有说得上话的同学,那都没有关系。她只要有祖父就好了。在祖孙俩居住的房子里,也不会有争吵和烦闷。
无论她做什么,做得好坏,哪怕是彻底搞砸了。祖父也不会对她生气、恼怒,更不会训斥她。
白山家分支的亲戚曾经颇为婉转地说过,永之助老先生对孙女实在过于宽纵溺爱。月重小姐被他娇惯得别说不符一个合格的名门千金的品格,连普通家庭教养的孩子都不如。
她就像一只风筝,有祖父牵着风,帮她寻找正确的风向,于是她便能飞得高远,眺望更广大的风景。
而祖父一旦离世,她和冷酷世界之间那一层薄纱立刻荡然无存。线断了,飞得再高、再自由的风筝也会摔在地上。
你不知道白山月重从高处跌落的那一刻,听见耳边呼啸的风,身躯被失重感所迷惑之时,心情究竟是恐慌还是解脱?
也许她只是想再重温一次当一只风筝,无忧无虑四处飞舞的滋味。
可是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失去风的依托,只靠她一个人,结局只会是重重地砸在地上。
万幸她飞不高,便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久作老先生希望照顾好老友的遗孤,弥补遗憾。在他眼里,比起白山月重,你身上“遗孤”的分量更重。而松阪律师视你为责任的一部分,将你作为责任的具象化。对于白山家来说,你是本家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像纸牌塔里的一张纸牌。
每个人都不希望白山月重出事,最好就那么继续不声不响地活着,少惹麻烦,免得节外生枝。可每个人又从没关心过白山月重本人是怎么想的。
每个人对她都有着不同的期待。
因为你在白山月重的身体里,你清楚地看见每个人注视你——白山月重时,眼底浮现的真正的愿望。
那些期待就像是建筑外的脚手架,搭建在她的身上。
只有医生还好点,本着职业道德和工作要求,他只是在尽责地提供治疗服务。你和医生还是“干净”的金钱关系。所以之前有什么事情你都更倾向于直接和医生交流。
但桐原知惠不一样,彻彻底底的不同。
她从来没有说过想要你早点康复、早点拾起记忆,恢复正常一类的话。
不如说,她根本连这方面的话题都没有提过。
让你感到窒息的是,她好像只关心你在想什么、心情怎么样?
你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长辈怎么可能对她的后辈没有任何期待?她不想要你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什么吗?
正如她父亲久作老爷子(你很难想象他们两人居然真的是父女),他希望你早日出院到桐原本家来生活。固然出发点是好的。对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儿来说,最理想、最渴望是重新获得家人,握紧血缘的羁绊吧?
难道她真的只是为了关心你?
可你应该是个大麻烦吧?不论对于任何人来说,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突然在生活里横插一脚,不仅格格不入还令人生厌。
桐原知惠有自己的家庭。她会对你说起家庭生活,有时会讲起丈夫和两个儿女。
她并不是以炫耀的语气在讲述家庭和生活。更像是以朋友甚至是家人的身份来聊天,就好像你早就是家庭的一员,只是暂时离开了。而他们都在等你回去,继续生活。
一般来说,主动付出,一定是为了事后实现更大的回报吧?但无论如何审视,你根本不能提供什么价值嘛。
财产?名誉?社会关系?
白山家的财富不能说完全隶属于白山月重。其中很大部分属于家族财产,而非个人私产。如果白山月重不完成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任务,她能继承到的财产将大大缩水。
而她能自由支配的财产也并不多,有专人负责打理。她可以像个摇篮里的婴儿一样无知无觉地活着。因为祖父去世前,已经将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再加上,你的情况不是一般的难处理,这点人人皆知。而一旦被人知道本家的大小姐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多少对分家有些影响。分家的人对你已经不是颇有微词,现在可以说是满腹牢骚了。
这点即便对你隐瞒得很好,你多少也能猜出来。
你不是一个优秀的好孩子,不听话也不懂事,需要大人分出本就不多的精力来替你考虑做打算。你没有值得夸耀的长处,不会让长辈觉得面上光彩。
你还处处需要别人替你盘算,更不用提让长辈省心。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一只寄生虫无异。
为什么要把一个寄生虫一样的你带回自己家呢?
你之前刚殴打过医生。这种恶行根本瞒不住。从前还好,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这次却是直接动手伤人。性质一下子变得恶劣许多。
你不是一个懂事体贴的小辈,甚至不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小孩。
把一个不定时炸弹横插·进自己的生活里不是自讨苦吃吗?
要命的是,你再怎么炸毛,都没法阻止桐原知惠日拱一卒地靠近。她轻而易举就入侵你的“地盘”。
而你竟然还需要因此感谢她。因为从她和你自然和谐的相处之中,能看出你的情况稳定,你似乎好起来了。再也没有无故发狂伤人的迹象。
天知道是因为这位桐原知惠精致柔弱得宛如一尊玻璃人。每当她靠近你,将你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你的后背或是抚摸你的发丝,你都只能浑身紧绷大脑宕机任由她动作。
你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不当心就把她脆弱的胳臂或是手腕拧断了。
更恐怖的是,她看出这点了。
她像是会读心一般,看出你的僵硬无措源自于恐惧,恐惧自己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她来得愈加频繁,愈加肆无忌惮。像是张开怀抱一般,把她的生活打开给你看。今天是赏樱会的礼物和照片,明天又是艺术画廊的特展伴手礼。后天带来的又是一束橘色的洋牡丹切花。
于是你吓得魂飞魄散大脑空白浑身僵硬,她却淡定从容得像老道的宠物店长面对躲在墙角对人哈气的猫。她不躲不闪而且一点也不害怕,不担心自己会被挠咬。
因此恐惧和震惊就转移到你身上了。
你就像是第一次被倒出太空包的猫,震惊于居然有人不害怕你的爪牙和恐吓。一定有哪里不对劲。预料之外的脱轨让你陷入莫大的恐慌,大脑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应对。
你的理智知道,你应该为身体的原主人考虑,扮演好她应有的人设,但是——太恐怖了好吗!你根本不知道桐原知惠在想什么,这女人对你无欲无求!
甚至还不如说,每次她用湛然生光的水润眼眸注视你,一旦发现你没有在逃避她的目光,她就会微笑起来,好像在期待你对她提什么要求一样!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这不对吧!
怎么会有人毫无索求便会释放善意呢?
会有长辈不需要小辈当一个乖小孩,也不要求小辈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吗?
每次她的眼神都像是在鼓励你一般,你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期待你给出什么回应。于是你只能落荒而逃。
在这种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当护士来询问,你要不要见一位新的访客时,你差点喜极而泣。
你几乎是从病床上蹦起来,冲去查看来客是谁。差点连拖鞋都跑丢一只,趔趄着朝前一冲,抓着门框扶稳身形。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头顶响起:
“……胡桃?”
那一瞬间,微热的风从窗外、从走廊都灌进来。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涨飞舞,将地上的光影切割成一块块破碎的金斑。
散漫在你身后的长发被吹得胡乱飘飞,宛如河水里摇曳的浓藻。发丝柔软妖娆地拂过你的颈侧、下颌。
你横冲直撞似的闯进了来客的视野里。而来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幸村精市。
他的眼里一丝涟漪转瞬即逝,目光难以自抑地追随你飞舞的发丝。目光仿佛散珠从一层层台阶跌落一般,从你耳边的长发流连到垂落的发尾。
但他的失神也只是那几秒。他立刻收起了失态,又恢复如常,笑着同你说话。
“好久不见,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说完,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穿过你,在房间里另外两位说监视也好,照顾也好的看护身上滑过。
你没有回头,自然错过了他们不太寻常的眼神交汇。
他也很快收敛目光,垂下视线,望着你微微一笑,“可以赏光跟我一起下去走走吗?外面的花都开了。我们去看花吧。”
你当然做梦都想离开病房。但是……你有些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动如山装雕像的两位陪护。
你觉得他们不太敢放你出去。
幸村精市当然看出你的心事。他顺着你视线也看向那两人。你不知道他们在眼神里交流了什么。很快,其中一位便主动走上来,低声对你说:
“小姐要是想答应,我陪您一起下去。”
这算是……同意了?
这么轻易?
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拉——幸村精市毫无避讳地牵起你的手,带着你朝外走去。
你被他带着往前走,不忘回头看看。陪护果然出来了一位,在你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
你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幸村精市。当然了,他比你高,最低一米八起,身形颀长,肩膀宽阔,脸却生得又秀气又精巧。
从你的角度仰望去看,只能看见他明朗的下颌线条,下巴微微抬起,像是永远都学不会低头。
他扣着你手的力道不重,很简单就能挣脱。但你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任由他牵着你到了楼下。
迎面一阵清风袭来,摇曳满树粉花,无数花瓣如雨纷飞坠落。
风掀起肩上的长发。鬼使神差,你忽地一侧首,在交织飞舞的发丝里依稀看见幸村精市也在无声注视着你。
这么近距离对上他那张脸的杀伤力极大。
你走神想,他的皮肤细腻光洁得宛如一盏无瑕的白瓷。稍微用力一点,都担心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阳光把他的颈项肌肤映照得如玉般呈现半透明的质地,你都能看见薄薄皮肤下的青色的血管。
风止,树影还在摇曳。斑斑光影投落在你们身上,宛如一张无形的金纱帷幔飘盖在两人的肩头。
穿过头顶茂密枝叶的光芒落在他的眸底,恍如潭底晃动的沉壁微光。风鼓起他的衬衫后背,衣摆翻飞,宛如那里藏匿了一群振翅欲飞的白鸽。
那么一刹那,有模糊的画面闪电般掠过你的眼前,迅速得像是被风翻动的书页,哗啦啦而过根本抓不住。
只留下朦胧的印象。那些关于炎炎夏日茂密的林地、密布树梢的光芒,满地及踝的苍绿荒草漫过脚背,以及一个逆光的少年身影。
那少年的发丝被微风拂起,回首时下颌被光线勾勒,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边。他身上的亚麻衬衫被即将落下的太阳余晖染上昏黄色,像一卷古旧的纸文。
你只能看清落日金光里他瘦削尖俏的下颌,微微抬起,像是永远都不会低下来一般,透出一股骄矜的态度。
尽管你看不清他的脸,但你仍旧能靠直觉品出,他在看的方向是你。他朝着你伸出手来——
“胡桃?”
幸村精市问询的声音就像是打破水面的石头,涟漪纷纷荡开。回忆的画面顷刻间破碎。
你的思绪从混乱的记忆碎片里被拉拽出来,怔怔地望着他。
他抬起手掌作势在你眼前晃了晃,又问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摇了摇头,正想写没事,忽地一顿。
他的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味。
你抬眼望向幸村,他还是用略带担忧的表情看着你,丝毫没有发觉你发现了什么。
你踮起脚尖,闭上眼。
放任主动权递交到嗅觉和直觉手上。
相似的气味会唤醒熟悉的记忆,追逐着气味溯源,可以打捞起沉在潜意识河底的记忆。
你闻见了花的香气,芬芳、幽静的,好似水汽一般浅淡温柔,毫无侵略性。
气味就像是精神蔓延出躯壳的无形触角。而一个人即便表面上掩盖得再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无法欺骗别人。
你用力地嗅闻,踮起的脚尖让脚跟抬起,离地,也让身躯更靠向目标。你与幸村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乃至于缩短到了一个绝对超出社交距离的尺寸。
你几乎是贴在他的下颌、肩头、胸前的衣衫布料上嗅闻,鼻间微微翕动,像是在从他身上攫取某种看不见的物质渗入体内。
由于你始终闭着眼,你自然看不见另一幕了——在你踮脚靠过来时,幸村精市条件反射抬臂想接住你。
但他立刻意识到你想做什么,于是他的动作一顿,手臂悬在半空,不敢靠近,却也没有放下。
最后他极为克制地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摘走了你肩上的一片花瓣。
一只鸟扑棱棱从你头顶展翅飞过,掀起气流变化的轻微响动。
你睁开眼,与幸村精市的视线对上双眼。
笃定的神色在你眼底浮现。
他闻起来很像桐原知惠。
你突然发现你在这一刻奇异地平静。你甚至没有因此延伸去更多的猜想,扩散更大的恐慌和敌意。
你都没有立刻去思考幸村精市借着住院小朋友的名义来重新结识你,和你当朋友以期获得信任的做法背后代表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线条轮廓相近。其实你早该看出来。只是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以至于你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在脑内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在此刻,你竟然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你就说,你就不像是有那种奇妙好运的命。只是一个人待着当壁花看小朋友玩耍,就会刷新出一个美少年主动来跟你做朋友,还如此关心你?
果然所有不同寻常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思及此处,你反而轻松许多。
你直截了当,决定直捣黄龙,在纸上刷刷写道:“幸村君认识桐原知惠吗?”
你把写字本举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如你所想般,他的眼神蓦地一沉。凝视着写字本上的笔迹半晌,他才回望你的目光,说:“认识。”
幸村精市说:“她是我的母亲。”
桐原知惠,不,应该称呼为幸村知惠。你先入为主认成了她结婚前的姓氏。
你都有些好奇了。
“幸村君是觉得撒谎不会被拆穿吗?”你写得又迅速又痛快,“还是觉得玩弄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的失忆患者很有趣?令——”
你的笔尖猛地一顿,脑海里浮现幸村知惠微笑的面容,还是没有再写下更尖酸刻薄的质问。
但你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你翻过崭新的一页,粗鲁的动作让纸张在翻页间折腾出响亮的声音。而力透纸背留下的浅淡笔迹也昭示出你的情绪高低。
你继续写道:“如果我没有自己猜出来的话,幸村君打算隐瞒身份到什么时候呢?是不是等到哪天我在桐原家和幸村君撞个正着,你才会坦然地告诉我,其实你早就和白山月重认识呢?”
——月重小姐应该算是和桐原家孙辈的两位少爷一起长大的吧。小姐每年都会去桐原家的公馆住上一阵子。三个人关系很不错呢。正是这个原因,老家主才会下定决心将月重小姐许配给桐原家。联姻吗?的确是联姻,但孩子们的相处和感情培养也是很重要的。
之前交谈过的桐原家老人的话语又如催命符般在耳边响起。
既然幸村精市就是桐原家的孩子之一,他不可能不认识白山月重的脸。他不可能不认得白山月重。
他们甚至一度关系很好,像所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说什么名字没有被赋予意义就只是汉字。说什么交换名字才真正产生了特殊的意义,什么胡桃这个名字才是你亲手递给他的钥匙。
可笑,你曾经还有一丝庆幸过,幸村精市这个朋友是你唯一区别于白山月重的证据。
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越写越激烈。幸村精市是因为身体的原主才来和你重新认识又怎么样呢?从你醒来到现在,有什么东西不是原主身份带给你的吗?
你不是一直在享受便利吗?
你不是信誓旦旦要替原主维持好现有的生活吗?
为什么唯独这件事,为什么唯独在幸村精市身上……你的反应会压抑不住般沸腾得这么厉害?
泄愤般写到最后一个字,你猛地一顿,胸膛起伏,眼角竟也似带了点点湿意。还好你低着头,有发丝遮掩,对方应该看不见你的异样。
你深呼吸,把气息重新调整回来,压住指尖的颤抖,掷匕首般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笔画。
“幸村君,玩弄别人对你来说很有趣吗?”
“看着别人愚笨地把信任交给你很有趣吗?”
你控制住把写字本拍到对方脸上的冲动,高高地把写字本举到头顶,挡住自己的表情。
你分不清自己是愤怒更多还是委屈更多,但脸一定是扭曲的。这点毋庸置疑。
你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沸腾的情绪都发泄出去。随后,你收起写字本,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一股力道从背后袭来,幸村精市一把抓住你的手腕。
“胡桃,对不起。”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局促和慌乱,“拜托了,请听我解释,可以吗?”
你恨恨地回头看向他,你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微红,一副看起来快哭了的表情。
他的视线一接触到你的脸,立刻像是被扼住喉咙般失语。他的表情怔松,好像从未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你从他的反应就察觉到自己有多难堪,更加不忿。你立刻甩开他的手,正准备离开,余光兀地瞥见他条件反射握住小臂,面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
你一顿,收回脚步,转身看向他。
电光火石间,一个画面如滑弦般袭过你的脑海。
是那天你在医生的诊室里发狂,正要从窗户跳下去时,大批人涌了进来。许多双手抓向你,要制伏你按在地上,但是在那之前,有一双手臂抢先将你拉进怀里,死死地护住。
而你的反应则是恩将仇报,狠狠张口对着横在身前的小臂咬了下去。咬得对方皮肉绽开,鲜血淋漓。
你的口腔里在那之后一周都萦绕着腥甜的血气,舌尖抵着齿根,都仿佛还能尝到血液甜腻温润的滋味。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厉声叫喊,无论你咬得如何凶狠,那个人都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宁愿忍着剧痛,也没有鲁莽地把你交出去。
你顿时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向幸村精市,又看向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臂。他似乎察觉到了,下意识在掩饰自己的伤势,还把小臂往身后藏了藏。
幸村精市忍着眉目间一丝痛楚,诚恳地对你说:
“可以听我两句解释吗?”
你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
假如你对眼前这个人说“带我逃走”,他都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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