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颜落正一边翻书一边调配药材，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声响。
她没工夫抬头，只忙着手中的活，但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没了动静。她抬头望去，竟是多日不见的司祈昭，他倚在门边，语气平淡。
“我若成了废人，你便不要我？”
颜落：怎么把这祖宗忘了？
她笑容勉强：“你怎么来了？伤势如何？”
“你不去看我，就只能我来看你了。”司祈昭走了进来，“我命硬，还死不了。”
听着略带怨气的语调，颜落放下手中的药材，仰头看着他：“你生气了？”
司祈昭轻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药材闻了闻，并未答话。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颜落的声音变得很沮丧，带着哽咽，“师姐丹田碎裂，命不久矣，我要救她。”
司祈昭默了默，放下手中的东西，绕过桌子，走到颜落跟前，轻轻地抱住了她。
“需要什么告诉我。”
“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但此次若不是为了封印混沌，她也不会丹田碎裂，灵力全无。”颜落抱着司祈昭的腰，声音瓮声瓮气的，“司月，我好难过。”
其实冷衣已经没救了。可她不愿放弃，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还有办法。
“我会一直陪着你。”司祈昭的声音蒙上了一层暖意。
“司月，我想陪师姐度过最后的时光。”颜落自腰间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脸。
“好，我陪你。”
司月原本也受了灵力反噬，被莲蓟勒令不得离开魔宫，可他还是偷偷跑了出来，眼下身体也不算好，颜落便让他住下，顺便也给他调养一番身体。
颜落每天都会做不同的药膳，一部分拿去给冷衣，剩下的就留在拂仙阁。
每日她都会去看冷衣，陪她说说话，给她熬一些缓解疼痛的汤药，司祈昭便在阁中看书晒太阳或者替颜落侍弄一下院中的花草。
“师姐，今日日头好，咱们用完膳出去晒晒太阳可好？”颜落轻声细语，笑着看向冷衣。
冷衣盘腿靠在墙上，脸色极其苍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好。”
颜落很高兴，出去找了一只轮椅推了进来。
“师姐，这椅子坐着会舒服些，我还垫了软垫，今日的阳光十分惬意。”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抬眸便看到冷衣双眼已经阖上了。
“师姐！！”她猛地推开轮椅，冲到冷衣身前，可无人再回应她。
虽然已经预想了许多次，但亲眼见到这一幕还是无法接受。
颜落捏着冷衣微凉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冷衣的手已经僵硬冰凉，她仍回不过神来。还是司祈昭瞧着天色不早，找了过来才发现冷衣已死的事实。
他愣了须臾，蹲下身子将颜落扶了起来。
“落落，节哀。”
颜落动了动跪得发麻的腿，嗓音沙哑：“司月，我好难过。”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司祈昭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次日，大殿之上，颜落当众宣布了冷衣的死讯，众弟子们都惊慌无比，陷入了热议。
“掌门为何会突然仙逝？”
“是何人杀了她？”
“难不成是那朝云宗？”
“抑或是魔族？”
“……”
颜落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眼神逐渐坚定。
“肃静。”
众弟子瞬间鸦雀无声。
“师姐本就旧疾未愈，早前处理完从大荒奔逃而出的妖兽后，又毫无停歇地去了无风域封印混沌，从而导致丹田破碎，灵力耗尽而亡。”颜落边说边红了眼眶。
“怎会如此……”紫阳不敢相信。
就连夏聿都忍不住鼻子一酸，如鲠在喉。
“师姐是为大义献身，往后咱们定不能辱没了浮光宗的声名。”
颜落说完，看了一眼堂下弟子，又接着说道：“师姐去得突然，按道理该是由我来继承掌门之位，但我本志不在此，便暂代掌门之位，往后尔等要勤勉上进，精进修为，若有突出者我会重点培养。”
“谨遵掌门之命。”众弟子稽首作揖。
颜落又说了些关于日后门派发展的相关事宜，这才面带疲惫地回了拂仙阁。
“师叔。”才走不远，夏聿在身后喊她。
她转过身，看到夏聿和紫阳两个人追了上来。
“你们俩有事？”
“回师叔，我是想问，师父真的……”
颜落眼睛立刻就红了，她哑着嗓子：“师姐向来把门派荣誉看得重要，你们定要继承她的遗志，努力修行，心怀大义。”
“……是。”两人见此，低头拱手应道。
“我要闭关一段时日，宗门事务你们俩共同处理，若有棘手之事便传音与我。”
“是，师叔。”
颜落此举，一则眼下她情志郁结，怕将情绪带给弟子们；二则她还要照顾司祈昭，分身乏术；三则她也想看看夏聿的能力。
她进院子之时，司祈昭在外面浇花。
“怎么不歇着？”她走上前接过水壶，将他拉到屋里。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颜落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心中了然，未曾戳破，只说道：“等我将师姐安葬，陪你回一趟魔宫。”
“好。”
颜落去冷衣的房间整理了她的遗物，将她经常摩挲的那只簪子放在她陵前，也算是成全了她的心愿。
“师姐，长信峰上的清鸳花开了，你肯定会很喜欢这里。”
“师姐，我向来不喜欢处理宗门事务，你都扔下可让我如何是好？”
“师姐，你可见到师尊了？”
“师姐，……”
颜落自言自语半晌，又猛地灌了一口酒，最后独自离开了长信峰。
冷衣的逝去在仙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朝云宗宗祠之中，路蓁蓁跪在路凌的排位前，上了三炷香。
“爹爹，冷衣已死，您可以瞑目了。”她有些茫然，好像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消失了一般。
少倾，她的眼神逐渐聚焦，侧过头吩咐，“空初，告诉外公，我准备回空桑了。”
“是，王女。”
空初离开后，空泽走了进来。
“王女，玊羽妖君求见。”
路蓁蓁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说了句：“让他进来。”
自上回继任仪式后，两人便再未见过，毕竟上次闹得不太愉快。
玊羽自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盒子。
“师兄，我要回空桑了。”
闻言，玊羽一愣，随即回道：“好。”
他从路蓁蓁的脸上，看到了小师妹昔日的模样，不似那般咄咄逼人，针锋相对。
看来冷衣的死彻底让她放下了一切。
“这是云霆枢，我制的机关鸟，可以当飞行法器，你今年的生辰礼。”玊羽说完将盒子递到她手中。
路蓁蓁没想到，师兄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她忍住泪意，想到之前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语带愧悔：“师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不必同我如此客气。”玊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回空桑好，师妹还是适合做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
“师兄，我以后，可以常给你写信吗？”
玊羽眼中笑意不减：“当然可以。”
“那我不开心也可以找你吗？”
“可以。”
玊羽不厌其烦地回应，说完又想到一事，便问了出来：“师妹这一走，可想好朝云宗往后如何？”
“我已同清云师兄说好了，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他比我更为合适。”
“如此也好，清云仁爱有担当，宗门交与他你大可放心。若有急事，叫他寻求我的帮助即可。”
“好。”
“浮光宗此次也是元气大伤，以后莫要再与他们为敌。”玊羽点到即止。
“嗯。”路蓁蓁点点头，又试探着问，“师兄，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当然会，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妹，可以随时来找我玩。”玊羽的语气十分大方坦荡。
路蓁蓁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进心底，笑颜璀璨：“师兄说的我记住了。”
玊羽走了，他不打算再送别路蓁蓁，在他眼中，这便是告别。
他回妖界的途中，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颜落，魔君，你们怎会在此？”
颜落原本是同司祈昭一起回魔宫，可路上，司祈昭身体不适，两人便停下歇息，正巧遇到了玊羽。
“我们正准备回魔宫，你这是从仙界而来？”颜落笑着与他解释。
“正是，看过师妹了，她要回空桑，同她道个别。”
“回空桑？”
玊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师妹听闻了冷衣仙君的死讯，幡然醒悟，已不再执着于复仇之事。”
颜落淡然一笑：“如此甚好。”
说完她便同玊羽说了再见。
“等等。”玊羽出声叫住她。
她身子一顿，并未回头。
“颜落，节哀。还有，对不起。”
“回去吧。”颜落背对着玊羽挥了挥手，他是在为路蓁蓁道歉，但此事本就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她不想过多解释，只扶着司祈昭向前走去。
玊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失落之色，少倾，头也不回地朝着妖界方向而去了。
他想，如此也好，往后便相忘于江湖，遥祝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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