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纨只觉树影箭一般朝后掠去,好几次以为要撞上树干,却总在最后一刻躲过。
这不要命的架势,显然是在逃命啊!
后面烟炎张天,喊杀一片。顾流纨听出来了,是金人!
一群人很快奔出林子,毫不减速朝平原奔去,顾流纨从他怀中探出头来一看,人数比起上山时已经少了不少。
他们在山上遭到伏击了。
而这一扭头,她也发现了身后之人没穿铠甲,还似乎受了伤。
陆沉胸前的鲜血刚被雨水冲刷得淡了,很快又涌出新的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就在顾流纨失神的片刻,陆沉猛然伏下身子,将顾流纨死死压在身下。
几支利箭堪堪从陆沉后背擦过。随即身下的马折转了方向,朝右侧方疾驰而去。有少数奇兵跟了过来,大部分依旧朝营地而去。
金人在小凉山埋伏的消息自然要尽快送回去。不然陆家军一定措手不及。
陆沉突然将缰绳塞到顾流纨手中:“你来驾马!”
“啊?我不会啊!”
话未落音,陆沉已倒仰射出几箭,离他们最近的追兵应声而下!
就这么片刻功夫,顾流纨东倒西歪,险些跌下马去,好在陆沉连发数箭之后立刻起身,又控制住了缰绳。
追势稍缓,陆沉身后的奇兵迅速聚拢,隔开陆沉和追兵。
陆沉驾马,又调转马头,再一次钻入林子。
靠着绝佳的箭术和骑术,陆沉又解决了几波追兵;同时,他有意识地把马往偏僻险阻的地方赶去,借着山林的掩饰左右穿梭。
最后,他们暂时甩开了追兵,陆沉下了马,把缰绳递给身边亲兵道:“他们定会再次派人往林子里追,届时你们把人引开,我自有法子回营。”
刘翼徳跟曹孟飞道:“我等追随将军!”
“不必。我熟悉此地,躲过追兵不是难事,目标太大反而引人注意;此番金人所图甚大,定与威远候有关。他被软禁一事,知道的人极少;朝中若无内鬼,金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并采取行动。你们回营后,只管列阵应对金人;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若是陈大人问起将军?”
“他极有可能已经走了;若是还没走,便杀了。”
“可他是齐大帅的人!”
“我自有话交代。”
“是。”
顾流纨在一边听得是心惊胆战。
内鬼……!
陆沉遭埋伏,按照他的意思,也是有人陷害了。而害他的人跟出卖老爹的人,会是同一个?
陆沉交了马,一言不发地朝山上走去。竟不再管顾流纨的去向。
等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林中时,顾流纨到底还是追上去了:逃命固然重要,她也很想知道内鬼是谁;毕竟这关系到她这一世的便宜爹:或许找出内鬼,便可以洗刷老爹的嫌疑;再说了,小凉山四处是金人。金人可不比汉人,被抓住了下场定会极惨。
陆沉走的路极其难走隐蔽,简直不可以称之为路,全是从荆棘中穿过。
一开始陆沉走得极快,顾流纨艰难跟上;可渐渐地,陆沉脚步慢了,喘息剧烈。
他胸前的伤,似乎挺严重的。
顾流纨立刻上前几步扶着他,一双大眼充满了关切。
陆沉像才发现身后跟着个人似的:“不是想逃吗?还跟来做什么?”
顾流纨自然不会傻到承认留下来是帮她爹打听事情或是害怕被金人抓去;只一味关心陆沉:“我与将军也算相识一场,将军守卫疆土乃是大英雄!如今您受伤了,我愿意照顾一二。”
陆沉将手臂从她胳膊中抽出来:“你要是能跟上就跟吧。”
陆沉是受伤了,也走不快。可想相比顾流纨的龟速,还是要快上许多。
为了少被那些荆棘划到,顾流纨只能紧紧跟在陆尘身后,借着他的身体遮挡一二。
陆沉一路沉默得可怕。
一个念头在脑中翻腾了无数遍,始终不敢去相信。
无他,若是连齐粟都通敌;将他“送”给金人,这南朝也算是完了。顾扉的污名未洗,现在又来一个齐粟?齐粟若不是通敌,就算再看不惯他,也不至于跟金人里应外合,叫他去送死。
可不愿意相信归不愿意相信,他也是要以防万一的。他若活着回到军营,齐粟自然会觉得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嫌疑;那时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陷害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所以……
他猛然刹住脚步,身后的顾流纨结结实实地撞在他后背。
陆沉思绪被拉回,皱了皱眉:“你便是这般照顾我的?叫一个伤号替你挡荆棘,你心里倒是过得去。”
顾流纨再一次被他看穿,脸皮也厚了,陪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走快了些……陆将军,你的铠甲呢?”
陆沉淡淡道:“技不如人,被人挑了。”
顾流纨心里不信,但也没深究:“现在我们已经甩开了追兵,接下来是不是想法子回军营?”
陆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们?”
顾流纨打起感情牌:“啊不是‘我们’吗?那这一路出生入死算什么?连个‘我们’都不算吗?”
陆沉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想回军营?”
“我一个弱女子,万一在路上遇见了金人,只怕要被生吞活剥了去。”
陆沉不为所动:“以什么身份?”
“什么什么身份?”
“我回军营是天经地义,你回去算什么?”
“那……”
是啊,人家陆将军,有什么义务一直带着她呢?反正那个什么要交差的陈大人都被他杀了。
“你总不能不管百姓的死活吧。”
“百姓?姑娘忘了你是怎么来的?”
大雾山的村民,不被当成叛徒处死,已经是很客气了。
顾流纨仍然坚持:“那其他的姑娘不也留在军营了。”
陆沉有些诧异,随后竟笑了笑:“原来姑娘是这意思。”
顾流纨依旧陪笑,脸都笑僵了。其他姑娘因何留在军营,她能不知道?
她索性道:“求将军垂怜。”
陆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姑娘的相貌自是无话可说,可姑娘的叫声……陆某不敢领教啊。”
顾流纨心里把这个色坯祖宗十八代骂了好几遍,嘴上依旧服软:“我昨晚的确没发挥好,下一次定不会如此。”
不喜欢岛国的是吧?下次给你来一套港式古风?
“不过将军,要等您先养好伤。不然运动起来,扯到伤口,小女子会过意不去。”
陆沉被人当成煞鬼是很平常的,被人当成色中饿鬼还是第一次。
她以为呢!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顾流纨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怕陆沉走得太快,便伸手牵住他的衣角。
陆沉低头看了一眼,她对陆沉柔媚一笑。
陆沉也对她宠溺一笑,然后把她那双爪子给扯了下来。
两人不知道在林子中穿梭了多久,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天又黑了下来。
偶尔走到开阔处,顾流纨朝山下看去,仍有零星火把在山间游动。想必金人还在找。
山路崎岖。顾流纨一开始还能讨巧卖乖,后来就欲哭无泪。而陆沉也是一言不发,紧紧咬着牙关,只管行路。
一块深不见底的山坳呈现在两人面前,就着暗淡的星光,只见坳中草木虬结,遮天蔽日,叫人生畏。
陆沉攀着石块藤蔓便下去了。顾流纨只得紧随其后,一路连滚带爬,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其间陆沉未曾回头看她一次,大有不管她死活的意思。
顾流纨不敢相信此人如此冷血,一边爬一边摔一边失望摇头。短短路程叫她看透人心。
下了山坳,两人钻进密不透风的草木之中。
此处虽然吓人,但只怕那些金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这里来。顾流纨实在走不动了,往大石头上一坐:“安全了。歇会儿再走吧。”
陆沉朝前面看了一眼:“这里毒蛇猛兽遍布,你确定要歇在此处?”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歇一会总可以吧。”
“随你,一会儿遇到什么,别叫我。”陆沉说着,便自顾朝前走去。
顾流纨极力撑着爬起来跟上:“你就是拿准了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没那个心情。”
顾流纨还要啰嗦,陆沉却有些支撑不住,身子歪了一下。
“你怎么样了?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我害怕!”
“闭嘴。往前二里,有歇脚的地方。”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二里?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接下来,顾流纨差点就两眼一黑。
因为陆沉跪了下去,随后便倒地不起——他伤势太重了。
苍天啊大地啊,他昏倒在这里叫她怎么办啊?她可不可以也不管他的死活啊?
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顾流纨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成年男子搀扶到他所说的歇脚处的。
一个简陋的柴屋,里面放着生锈烂掉的锅碗;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屋子中间一个大坑,里面有生火的痕迹。
想来,是猎户临时住宿所建。
顾流纨把人往地上一放,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倒在木床上,瞬间睡着。
醒来时,身上酸痛无比,手脚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但是昨晚那一觉睡得可真是沉呐,没想到在这种破地方还能睡得跟猪一样。
突然,她看到趴在地面上的人,整个头正好插进生火的土坑里,身子一动不动。
顾流纨赶紧扑过去,把人从土坑里刨出来,用自己的双腿枕着他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昨晚天太黑,我没看见这有个坑。你还好吧?”
顾流纨用衣袖擦去他脸上黑黢黢的炭灰——整张脸面无人色。
她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鼻翼下试探——还好,还活着。
但是,显然发了高烧。
陆沉被顾流纨这么一折腾,微微睁开了眼,反应了片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抓住她:“别走!”
“你……你发烧了?你们这里的人发烧一般都是怎么治的?完了,完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怎么治?你的伤口……”
顾流纨慌慌张张扯开他的衣襟,血早就不流了,但是伤口发黑,隐约透着股难闻的气味。
“你好像要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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