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除了书案上的那支如臂般粗的蜡烛,四周还燃着火把,亮如白昼;兵器架上的兵器发出冷冷寒光。
顾流纨想不明白,什么人可以在这种冷冰冰的环境下提出那种要求,更不用说,是用那种生硬到无边的语气。
“你……你来真的?”
“在军营里,我的命令从来没有人敢质疑,我也从不开玩笑——我的耐心亦是有限。”
顾流纨对着他那张好看却阴鸷的脸,也不想被人当成个物件用完就扔,便朝营外看了一眼:“我有一计。”
陆沉也朝营外看了一眼,眸子中杀气四溢,可手上脱衣的动作却是不停。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惊悚。
“磨蹭什么?要我帮你不成?”
“等等!陆将军……我真的有办法,”顾流纨边后退边压低了声音:“我有办法叫你守身如玉还能骗过他。”
陆沉有些意外,知道有人在外盯着,她倒是不傻。
此时顾流纨身后是书案,身前是脱了铠甲的将军,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叫她有些腿软。
前世虽没有实战经验,可也算得上阅片无数,她自认为于此道十分精通。
所以她人被扣在将军怀里,在他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陆沉本想速战速决,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之后便去做自己的事,可这女人推三阻四,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实叫人心烦。
顾流纨又道:“将军刚才也说了,形势所逼;而且您以后也是要娶妻的,您给她一个完璧之身不好吗?”
陆沉莫名其妙,相当地莫名其妙。
多新鲜呐!他成了黄花闺女了?
顾流纨是不懂这个朝代的生态,更不了解军汉的作风。此时此地,一个女性俘虏可不是就跟一个物件似的可以随意赏玩?
顾流纨见他不为所动,又道:“再说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手软;您既然跟您那位上锋不对付,干嘛要受之以柄呢?万一他以此来要挟你,或者参你个淫乐成风,治军不严……”
陆沉终于忍不住道:“他要的便是这个。”
“我看不是。他这是服从性测试。”
“什么?”
“就是看你听不听话。你最近是不是跟他对着干了?”
陆沉眸子极深地看着顾流纨——她倒是敏锐。
但顾流纨刚来,对军营的事又是一窍不通,哪能够想到那么多?所以纯粹是瞎忽悠——保命要紧。
果然,陆沉松开了些:“只要我听话,此事便了?”
顾流纨笃定地点头:“自是如此!”
两人对视了几秒。
片刻之后,营帐外一人猛地皱了皱眉,倒抽一口凉气。
这他妈什么声音?
营帐内的陆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流纨,差点捏爆了手中的杯盏。
顾流纨一开始也有些别扭,可还是那句话,保命要紧。
可不得卖力的演吗?比片子里的主角演得卖力。
她看片的偏好是某岛国,对那些个夸张的喊叫习以为常。
所以她觉得,本该如此。
于是她渐入佳境,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陆沉也没有经验,可他知道,绝不是这么个叫法。
再这么叫下去,他只怕要恐婚了。
忍无可忍,正要叫她闭嘴,营帐“哗啦”一声被人掀开。
顾流纨扭得像蛇一样的声音被掐去了尾巴,骤然停在半空。
“陆将军,没打扰您的雅兴吧?”
是陈起。
他看着中间隔着最少七八尺书案的两人,笑眯眯问道。
顾流纨立刻道:“将军,奴刚学的曲子,您还满意吗?”
陆沉淡然地抚着茶盏:“你不擅此道,以后莫唱了——陈大人,不知道你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原来陆将军不仅能文能武,还情调高雅,难怪大帅如此器重。”
“叫大人见笑了,旁门左道实为修身养性,不值一提……大人有事?”
陈起心道:你他妈的还装上了。
“某在营帐外散步,有斥候前来禀告军情,听见这营中有女子的声音,”陈起又看了顾流纨一眼,神色不解:“……不好进来。我怕贻误军情,便自作主张替他们传话。”
“本该如此!不知是何情况?”
“距离此处一百里外的小凉山山脚下,有泥土碎木的痕迹,斥候在山上查探,似有人在此处开挖隧道。”
陆沉面色变得凝重。
大雾山在北,小凉山在南。照陈起所言,金族或是以大雾山上万兵力为饵,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而小凉山易守难攻,门户一旦打开,金族可战可退,可持续不断地侵扰,陆家军将耗死在此处。
所以此事若是真的,自然非同小可。
陆沉快速穿好了铠甲:“我去看看。”
他回头看了顾流纨一眼:陈起故意在顾流纨面前说出此等机密,既不能在他面前杀了她,便只能留下她了。
他正要吩咐人将顾流纨看管起来,谁知顾流纨夹着嗓子道:“将军,奴家放心不下将军,也要去。”
陈起匪夷所思: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呐!
他有心看戏,却故意道:“姑娘,陆将军是去打仗,这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可不是闹着玩的。”
“奴家不怕,奴家……”
陆沉飞快截断她软得不成调子的撒娇:“去换男装,快些!”
陈起再一次匪夷所思。
陆沉绝不会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变得离不开此女,那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借这个女人,向大帅证明什么。
可惜,此女不是他们的人。至于她是谁,他也很想知道。
陆沉召集了一支人数不多的精锐,夤夜朝小凉山而去。
顾流纨不会骑马,与他同乘一匹,马跑起来,颠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将军,只怕有诈!”
“我知道。但此事不容侥幸,我势必要去看看。”
他打赌,齐粟近日虽然很看不惯他,但毕竟他还有用处。他会在他身边安插人,表面上或许是女人,背地里或许是亲信,都好,无所谓;但该不至于对他痛下杀手。
陆沉才十九岁,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其间所经历苦辛,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所以,他必须步步为营。
这大约是齐粟的又一次“服从性测试”吧。所以,就算金人开挖隧道为虚,他也要去一趟,好好表现才成。
念及此,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
天快亮时,雾霭沉沉,这几百人的队伍在小凉山前面一道小溪边停了下来。
面前的黑压压起伏的巨大山峦横亘在众人面前,透着股无声的压力。
顾流纨不通军事,但瞎子也能看得出来,此处的确是一道天然屏障,若是被金族人打通,驻守在平原上的陆家军便会被两头牵制,想要一击即胜是不可能了。
陆沉将顾流纨扶下马:“你在河边林子里等候,你们两个守着她。”
顾流纨如意算盘落空,笑得勉强。
陆沉索性道:“放你走,我没法跟陈大人交代。”
顾流纨弱弱地说了一句:“就不能说我被金人杀死了吗?”
“会不会遇到金人还两说;就算是遇见了,我既带你出来,按常理,我自然会护着你。”
“那万一护不住呢?”
“绝无可能。”
顾流纨叹气,你自大归自大,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的命也是命。
顾流纨扯下一根树枝,愤愤地鞭打着身边的草木,骂骂咧咧,朝那雾气流动不知深浅的林子里走去。
立刻有两名士兵跟上她。
陆沉一抖缰绳:“走!”
马蹄踏碎小溪,疾驰而去。
林子里湿气异常得大,衣服粘在身上,很是不爽。
顾流纨找了个稍微干爽些的大石头坐下,与那两位士兵大眼瞪小眼。
可惜,前世不爱学习;要是知道穿来这破地方,高低把《三十六计》看完。不然就不会除了美人计,便黔驴技穷了。
美人计,美人计,还有什么计?什么计可以脱身?
顾流纨跟那两个兵士东拉西扯,一会问候人老母,一会儿打听人家庭。
那两个兵士对她还算客气,私事是有问必答;但一涉及到公事,哪怕是沾点边,譬如陆将军是哪里人,老家可有什么亲眷,陆将军为什么这么年轻?有什么背景?他们就立刻闭嘴。
德性!她只是不习惯这么大眼瞪小眼,故意找些话题来聊打发时间而已。谁惦记他们家陆将军了?
呆久了,便觉得冷。
顾流纨叫他们去拾些柴火,其中一个,叫做刘翼徳的去了,另一个叫曹孟飞的留了下来。
曹孟飞这个人不擅长掩饰自己,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顾流纨的一举一动。
顾流纨后悔不迭,早知道指派曹孟飞去拾柴好了;剩下的那个,好歹情商高些,不会把她盯出个洞来。
刘翼徳拾了些枯枝,放在顾流纨面前,趴在地上给她生火。
顾流纨又说肚子饿,叫他们去找点吃的。
两人早有准备,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顾流纨一些,自己也老实巴交地坐在一边啃着。
馒头又干又硬,这一天,过得何其漫长啊。
更可怕的是,这才刚过去一个时辰。
“要不,我们在林子里打野好吗?林子里会有野兔吧?附近有没有田地,有没有人家种着板栗,柿子,红薯什么的?我们弄些来烤一烤?”
那两人想也不想异口同声:“没有。”
刘翼徳和曹孟飞看她的眼神,显然是把她当成了一个诡计百出,奸诈狡猾的细作。
好在,他们受过专门训练,绝对不会上了她的当!
“那你们总会玩些游戏吧?骰子,五子棋,玩吗?”
两人摇头。
“那有没有带酒?”
两人不可思议,大声道:“怎么可能!”
救命啊!好无聊呀!早知道还不如缠着陆沉,叫他带着上山了!
这一天,终于降下了暮色。
但顾流纨心里愈发觉得不妙,这陆沉是去山上大海捞针寻蛛丝马迹去了,万一他一找找个三五天,那她不是要疯掉?
顾流纨生平第一怕的是死,第二怕的是无聊。眼下逃又逃不掉,玩又没得玩;简直生不如死。
而且到了晚上,这两人甚至连火也不给她生了,说是怕引来金人。
暮色越来越重,空气湿得能挤出水来。顾流纨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下雨,千万不要下雨!”
那湿答答冷飕飕的滋味,她可是受够了。
一会儿,雨便下了起来。
这般黑暗中,连大眼瞪小眼也不能够了。
无边的寂静里,只有沙沙雨声。
但是顾流纨觉得,眼前的两个人,虽然什么也没说,却突然变得紧绷起来。
随后,便是马蹄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大地震动,火把的光如流星般划过暗夜。
“上马!”
顾流纨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人单手提着拦腰抱起,稳稳坐在马上。
身后一人衣衫尽湿,胸膛却是滚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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