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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进入四月后,九槐别院里的槐树渐渐挂上了一串串白色的花苞,微风拂过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魏蘅和小婉在后院的水井边帮赵嬷嬷晾晒衣服,孙嬷嬷在一旁摘菜,几人一边干着手上的活儿,一边细声闲聊些道听途说的宫廷秘事,一时感慨着天家富贵,一时又叹天家情意淡薄。

“之前曾听人说,圣上亲妹穆阳长公主同驸马和离后便离开京城云游去了,如今好似暂居在咱们淇州呢。这人呐,来这世上走一遭,都是有各自的苦要吃,各自的难要过,便是这些生来尊贵的人,也莫不如此……”孙嬷嬷摇着头将摘好的菜放进篮子,感概道。

赵嬷嬷接过话茬继续说:“是呢,听说二人和离后,那杨驸马领了西北大都护的职,自此长居西北府。夫妻二人,一南一北,似是要老死不相往来。”

魏蘅初来乍到,又是个文静内敛的性子,大部分时候都在静静听着,但她不知怎的一下想到了现代时夫妻离婚孩子跟谁这个问题,不免来了兴趣,便问了一句:“那这夫妻二人可有子嗣,和离后孩子是跟着谁呢?”

孙嬷嬷甩了甩手上沾的水,说:“这事儿倒也有意思,按咱们大燕律法来说,夫妻双方和离,二人共同子嗣必然是归男方的。但长公主毕竟是天家血脉,且圣上又心疼妹妹,于是在二人和离后,将外甥接进了宫里。原本这杨小公子取名时就随了皇子们的字辈,和离后圣上更是将其改了父姓随长公主姓李。听说圣上待这位外甥可谓是荣宠至极,比之皇子也不差什么了,甚至一度想亲封其为亲王,还是大臣们上书直言这不合祖宗规矩,圣上才改封为郡王,赐封号‘襄’。”

“要我说呀,这嫁出去的女子就得娘家有靠山才硬气。杨驸马虽再是出身名门,但遇上公主千岁,也只得俯首迁就。像长公主这般和离后还能带着儿子改姓的,全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赵嬷嬷用力拧干手上的湿衣,淡叹一声。

察觉到赵嬷嬷似有所感,孙嬷嬷赶紧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对魏蘅和小婉说:“前两天叶管事和我说,这几日把前院东西厢房都仔细收拾着,保不准过些日子主子要来此小住,你和小婉得空也去前院帮帮忙吧。”

“行啊,没问题的。”魏蘅痛快应下,小婉也在一旁点头。

“孙嬷嬷,这主子是个什么来头啊?”魏蘅来此已经有几天了,还从未见过别院的主人,不免有些好奇。

“打从我来这别院,一直都不曾见过主家。只听叶管事说,主子是打京城来的,想来应是家大业大,这处别院也不过是人家府上的一普通产业吧!”

魏蘅点点头,“这样说来,对我们倒是好事一桩,没有主子在跟前需要每日小意伺候着,也乐得轻松自在!”

“是这么个道理。”孙嬷嬷起身提起菜篮子,打算回厨房去准备午膳,“只是不知道这次主子何时会来,好不好相与。”

魏蘅见孙嬷嬷提一篮菜有些费劲,便主动请缨去厨房帮忙了,又说:“小婉你和赵嬷嬷晒完衣服就先去歇着,我去帮孙嬷嬷准备午食。”

“行,那你们先过去吧。小蘅也当心着些,你这伤还没好全乎呢!”赵嬷嬷应道。

“嗯嗯,我晓得的。”

魏蘅和孙嬷嬷往厨房走去,一路上满是槐花的清香,魏蘅深深吸了几口气,笑着说:“如今院子里的槐花开的正好,这几日可以摘些下来做槐花饼吃,或是酿些槐花蜜泡水喝。”

“院子里的这些槐树看着都长了几十年,又高又直的,架个梯子都费事儿。你若有这个心思,就找鲁达他们哥几个帮你摘吧!”

“嗯,那我午膳时问问鲁大哥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得空。”

别院的日子悠闲自在,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魏蘅晚上躺在床上回想时,还是觉得事情的发展过于离奇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赶实验进度,为数据和论文发愁,怎么突然就穿越到这里了呢?

她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心想也不知道现代的自己是死是活,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一堆令人恶心的实验和数据,她就觉得,死了算了!

在这里醒来后的前几天,她一直都在房间里养伤。与她同住的侍女叫小婉,是个清秀内敛的小姑娘,但可惜口不能言,魏蘅在接受现状后就曾试图向她打听一下现状,但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除了每天来送饭的孙嬷嬷,魏蘅几乎找不到人交流,她甚至一度怀疑原身是不是被拐卖了。

魏蘅盯着帐顶的暗纹发呆,脑子里不断闪过这几天零零碎碎得到的信息。

原身叫小怜,是九槐别院新买来的丫鬟。这九槐别院,不知是京城哪位贵人在淇州的私产。贵人虽数年也不见得会来一次,却在别院里养了一干仆从。三个侍卫负责看家护院,两个嬷嬷平日里负责做饭和浆洗,还有一个侍女干些杂活儿,另有一名管事负责别院的大小事宜。而原身被管事的买进别院,据说就是因为别院的主人过些日子要来此小住。

正想着这些事,孙嬷嬷就推门而入了,她将拎着的食盒放到桌上,从中取出尚还温热的药汤走到魏蘅床前,“小蘅你今日的药还没喝呢,先起身把药喝了吧。”

魏蘅连忙起身接过药碗,浅笑着对孙嬷嬷说:“幸好有嬷嬷悉心照顾,我现在感觉是一日好过一日了。”说完她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让她皱紧了眉头。

“只是自醒来后,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孙嬷嬷叹了一口气,说:“前日周大夫看过后,说你这情况实属罕见,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她将魏蘅手中的空碗接过,“但好在于性命无碍,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兴许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嬷嬷说的是,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魏蘅想到今后一段时间内可能都要留在别院,便问起孙嬷嬷,“嬷嬷,我入府也有些天了,一直病着没干活儿不说,还废了不少银钱看病,管事的可有意见?”

“你且放宽心,因着主子不常来别院,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叶管事做主。他既从牙行买了你回来,便是知晓你这情况,你安心养伤便是。”

孙嬷嬷摸了摸魏蘅披散开的头发,宽慰地对她笑了笑,“你安心将养着,待你病好了,便去前院谢过叶管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丫头也算是命不该绝,遇上了叶管事!”

孙嬷嬷转身将空了的药碗放进食盒,又细心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将食盒送回厨房。还有啊,周大夫配的药膏每两个时辰记得要涂一次,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额头留疤了可不行!”

孙嬷嬷出门后魏蘅躺在床上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伤也算养的差不多了,不能再继续每天无所事事,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得赶紧熟悉一下现在的环境,干脆明天就去见一下那叶管事吧!

第二日魏蘅早早便起来了,同小婉一起用过朝食后,恰好辰时刚过。

她连说带比划地才让小婉知晓了她的意思,于是小婉便领着魏蘅往前院走去。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这让前些日子一直卧床修养的魏蘅有点头晕。许是考虑到魏蘅刚养好伤,小婉的步子逐渐放缓。魏蘅在心里暗叹小婉细心的同时,也有了些多余的心思观察别院里的布局和景象。

此时正值人间四月,院中树木葱茏,枝叶扶疏,可见平日里常有人细心打理。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清净无尘,两旁栽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穿行其间,让人心旷神怡。这让一直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魏蘅不禁生出感慨,果真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穿过长廊,跨过垂拱门就到了前院。

前院庭前种了许多槐树,只是排列并不齐整,东一棵西三棵的,看起来略有怪异,但仔细一瞧又觉乱中有序。魏蘅不懂古人庭院设计的讲究,但此时节,槐树枝叶渐起新绿,同清幽雅致的院宅相映,倒显得多了几分拙朴之气。

院前有一个侍卫正当值,这侍卫身高体壮,加之左眼以黑巾覆着,面容粗犷黝黑,远远瞧着便有一股凶悍之气。看到小婉领着人前来便咧嘴笑道:“小婉是带新来的妹子来见叶管事吗?管事的这会儿在偏厅对账呢,你们直接去偏厅便是。”

小婉笑着点了点头,就带着魏蘅去偏厅了。

偏厅不太大,从门口看去内里便一览无余,布置也极为简单,仅在厅堂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圆桌,并几只矮凳。圆桌上一排排的摞着许多账本,在堆叠起来的账本后,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人,面容普通但看上去十分和善,此时正一手执笔,一手飞快的拨动算盘珠子。

魏蘅和小婉进门后,他的目光才从账本上移开了一瞬,但开口却是“你们两个往旁边稍稍,别挡着我光喽,让我先把这笔账算完!”

二人闻言便自觉站到一旁,魏蘅按耐不住好奇,偷偷用眼尾余光把周围扫视了几圈,直到小婉用手肘推了推她,才意识到原来是叶管事已放下账本在问她话呢。

魏蘅顿觉有些尴尬,像是从前上课时走神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她偷偷抬起眼飞快看了小婉一眼,只看到小婉上下嘴皮碰了一下,但说的什么她完全没接收到!

许是见她实在为难,叶管事清清嗓子重新又问了一遍:“那日从牙行买下你时牙婆只说你叫小怜,这可是你本名?”

魏蘅松了一口气,学着从前看过的古装剧台词答道:“回管事的话,我因着头部受伤,将从前的事忘了大半,但还记得,我本名唤作魏蘅。”

“魏蘅,这名字倒是不错,好听也好记!”

叶管事微顿了一下又说:“你虽是新来的,但也不必过于拘谨,我们别院人口简单,平日里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你刚来此,便先跟着两位嬷嬷和小婉熟悉一下后院的事务,待了解了院里的规矩后,我再给你安排具体活计。月钱按例每月一两银子,月中去账房领即可,你看可行?”

魏蘅忙不迭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叶管事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儿干!”

“行,那你们就先回吧!”叶管事笑着摆了摆手。

此时,初来异世的魏蘅懵懂无知,对一切都心怀感激,殊不知她的命运已因眼前这人,生出了宿命般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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