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嘲弄的四个字,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下,将裴冶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彻底抽干。
他瘫在冰冷肮脏的泥泞里,甚至无力再去感受那彻骨的寒意和浑身的剧痛。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耳鸣和眩晕。
完了。
真的完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孤注一掷,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可笑又可怜的笑话。
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那双此刻必定盛满了冰冷怒意和嘲讽的眼睛。
巷口的身影动了。
军靴踩过积水,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敲响丧钟,一步步逼近。
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裴冶,带着那令人窒息的冷冽气息和血腥味。他甚至能闻到斗篷上沾染的、夜露的湿气。
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伸了过来,并非粗暴地抓他,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用手指背,极其轻蔑地蹭了一下裴冶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脸颊。
那动作,如同主人在检查一件不慎掉入泥潭、是否已然损坏的所有物。
裴冶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看来,”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更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是本官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点伪装的、轻蔑的触碰骤然变成了钢钳般的擒拿!
裴冶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脖颈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从地上提了起来!脚踝处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但惨叫很快便被窒息的痛苦所取代。萧烬的手并未掐死他,只是如同拎一只不听话的猫狗般,揪着他后颈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半提半拖地,朝着巷子外走去。
裴冶徒劳地蹬动着那条伤腿,另一只脚勉强点地,被拖拽着,踉跄前行。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笑话。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只能看到男人冰冷挺直的背脊和玄色斗篷在夜风中翻飞的下摆。
巷子外,一辆毫不起眼的漆黑马车如同幽灵般静静停在那里。车夫低垂着头,如同石雕,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车门打开。萧烬毫不留情地将裴冶扔了进去,如同扔一件垃圾。
裴冶重重撞在坚硬的车厢壁上,痛得蜷缩起来,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和干呕。
萧烬随后弯腰进入车厢。逼仄的空间瞬间被他身上那冰冷暴戾的气息填满。他甚至没有看裴冶一眼,只是对车夫冷声吩咐:“回府。”
“是。”车夫低声应道,马车缓缓启动。
车厢内死寂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单调声响,和裴冶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和因疼痛而发出的吸气声。
萧烬闭目靠在车壁上,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冷硬如刀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却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裴冶缩在角落,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连颤抖都不敢太明显。他知道,真正的惩罚,还没有开始。
马车并未驶向统领府正门,而是绕到了那处裴冶熟悉的、他曾经逃出的西北侧门。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常嬷嬷和几名心腹侍卫早已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内,看到萧烬拎着狼狈不堪的裴冶进来,全都吓得脸色发白,噗通跪倒在地。
萧烬看也没看他们,径直拖着裴冶,穿过寂静的回廊,并非走向寝殿,而是走向了寝殿后方、一处更为偏僻的、常年锁着的厢房。
那是府里用来关押犯错下人或临时拘禁嫌疑细作的地方。
“打开。”萧烬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侍卫慌忙上前开锁。
沉重的铁锁发出“咔哒”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房门被推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窗户,只有四壁光秃秃的墙壁和一个冰冷的石板铺就的地面。角落里扔着一堆干草,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萧烬一甩手,将裴冶狠狠掼了进去!
裴冶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上,伤处受到撞击,痛得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他挣扎着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个逆着光、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萧烬站在门口,目光冰冷地扫过这间阴暗潮湿的囚室,最后落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裴冶身上。
“既然那么想逃,”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裴冶的心脏,“就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到底能逃到哪里去。”
萧烬似乎对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很是满意,不再多言,只是对身后的侍卫冷声道:“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不准送食水。”
“是!”侍卫声音发颤地应下。
沉重的房门在裴冶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合上。
“咔哒。”
铁锁再次落下的声音,如同最终埋葬的丧钟。
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和冰冷。
……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也许是更久。
裴冶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下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脚踝的肿痛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甚至开始发起低烧。喉咙干得如同火烧,嘴唇裂开血口。
没有人来。
没有食物。
没有水。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疼痛和绝望。
萧烬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将他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念也彻底碾碎。
逃?
他能逃到哪里去?
不知是第几天。
铁门上的小窗打开,递进来的是一点糊状食物和清水
然后,铁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萧烬站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禁闭室的晦暗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他走了进来,目光扫过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裴冶,扫过他依旧肿痛的脚踝,扫过他那张苍白麻木、如同失去生气的脸。
“看来是冷静下来了。”萧烬开口,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带着冰冷的回音。
裴冶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萧烬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本官给过你机会。”他的声音很平缓,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力,“可惜,你似乎总是学不乖。”
裴冶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萧烬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他俯下身,冰冷的手指再次捏住裴冶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
“既然洛都留不住你的心,”萧烬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低沉,带着一种致命的、冰冷的威胁,“或许,你更想念青丘的山水?”
裴冶空洞的眼睛猛地颤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惊恐,终于重新出现在那一片死寂的黑色中。
青丘……他的族人……
萧烬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唇角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弧度。
“本官倒是忘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在裴冶的心上,“你还有根在那儿。”
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裴冶的下颌骨。
“你说,若是青丘狐族因为藏匿逃奴、挑衅朝廷而被金鳞卫围山清剿……那漫山遍野的狐狸毛,用来给本官做件大氅,够不够暖和?”
“不……!”一声嘶哑破碎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裴冶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心脏,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充满了极致的、灭顶的恐惧!
他可以死!他早就该死了!
但不能是青丘!不能是他的族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萧烬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残忍的满意。他松开了手。
“看来,你终于想起自己的本分了。”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记住这次的教训。安分待着。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
说完,他不再看瘫在床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裴冶,转身大步离开了囚室。
铁门再次沉重地合上,落锁声清晰无比。
石室内,重新只剩下裴冶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如山般压下来的、关于整个族人生死的、冰冷的威胁。
他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眼泪却早已流干,只剩下滚烫的刺痛盘桓在眼底。
就算他侥幸成功了,他的族人呢?青丘呢?
大人既然能说出那句话,就意味着他完全做得出那种事!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不仅可笑,甚至可能将灾难引向自己最后的归处。
巨大的负罪感和绝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死在这片黑暗里。
他好像……真的没有路了。
只剩这座冰冷的囚笼。
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是死局。
低烧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各种恐怖的幻象在黑暗中滋生。族人的指责,萧烬冰冷的眼眸,软红阁那些扭曲的笑脸……
好冷……好痛……好累……
或许……死了……就好了吧……
只要他死了,大人或许就会消气了?或许就不会再去追究远在青丘的族人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对……死了……就好了……
他艰难地、颤抖着,摸索着身上那件早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有些不听使唤。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衣服下摆撕成一条条粗糙的布条。
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手。
没有人打扰他。石室里只有布帛被撕裂的、细微的嘶啦声。
当布条积累到足够长度时,他停了下来。
他拿起那些布条,开始将它们连接在一起,打上死结。每一个结都打得很紧,很牢固。
他拖着那条依旧不便的伤腿,慢慢地走到屋子中央。抬头,望向屋顶那根横梁。
高度有些勉强,但……足够了。
他搬来稻草,把它们尽可能堆得高。然后,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他将连接好的布条一端,抛过去,然后,将两端拉齐,打了一个最终的死结。
一个粗糙却结实的绞索,微微晃动着。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绳圈,看了很久很久。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没有解脱。
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空无。
然后,他缓缓地将头,伸进了那个绳圈。粗糙的布条摩擦着脖颈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绝望的屋子。
看了一眼这个,连死亡都无法由自己掌控的可悲人生。
然后,他猛地踢散了脚下的稻草。
与此同时,是脖颈被骤然勒紧的、令人窒息的痛苦!身体猛地下坠!布条深深陷入皮肉,气管被瞬间挤压,血液涌上头部……
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在迅速远离……
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他仿佛又看到了青丘的青山绿水,听到了族中小狐狸们嬉闹的声音……
母亲……
对不起……
最终,那具纤细的、饱经摧残的身体,在冰冷的屋子中央,在黑暗中停止了最后一丝细微的挣扎。
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只剩下那粗糙的布条绞索,还在微微地、绝望地晃动着。
投下寂寥而扭曲的影子。
……
书房内,萧烬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灾情后续安排的紧急公文,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窗外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他站起身,准备歇息。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窗外那片漆黑的、囚室所在的方向。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躁意。
那小东西……关了三四天了吧?
饿也饿够了,吓也吓够了。该学乖了。
他并非真想把他弄死。只是这次必须给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让他彻底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那副苍白脆弱、浑身是伤、彻底崩溃的模样……似乎又在眼前晃了一下。
萧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脚踝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那日拖他回来,似乎肿得厉害。
还有……最后那句关于青丘的威胁……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
虽然确实是最有效的钳制手段,但……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如同窗外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渗入心底。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回寝殿,而是转身朝着囚室的方向走去。
值守的侍卫见到他,连忙躬身行礼。
“开门。”萧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侍卫赶紧拿出钥匙。
铁锁打开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萧烬推开沉重的房门。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囚室内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掌灯。”萧烬皱眉道。
侍卫连忙将灯笼凑近。
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缓缓照亮了囚室内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散落着的、被撕扯成条的灰色粗布。
萧烬的目光顺着那些布条向上移——
下一秒,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低矮的横梁下方,一个纤细的身影悬挂在那里!
裴冶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银色的发丝凌乱地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脚尖微微离地,身上那件破烂的粗布衣空荡荡地挂着。一条用破布条搓成的简陋绳索,紧紧勒在他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深陷进皮肉里!
他就那样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像一片凋零的、了无生息的叶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萧烬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筹谋算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只剩下眼前这具悬挂着的、仿佛在无声控诉的躯体!
“裴……冶……?”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衬得这死寂更加令人心悸。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锥般的恐惧,瞬间刺穿了他冷硬的心脏!手脚在这一刻变得冰凉!
他猛地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
“滚开!”他一把推开吓傻了的侍卫,拔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斩断了那根夺命的布索!
裴冶的身体软软地跌落下来。
萧烬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身体轻得离谱,冰冷得吓人,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被抽干。
他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
一丝气息都没有!
又猛地按住他的脖颈——
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只有还没彻底消散的体温。
“不……不可能……”萧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恐慌和难以置信!“裴冶!醒醒!你给我醒过来!”
他徒劳地拍打着裴冶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张苍白的、甚至带着几分安宁的脸,此刻在他看来,却比任何东西都更令人恐惧!
怎么会?!他怎么敢?!他怎么就——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灭顶般的恐慌瞬间淹没了萧烬!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愤怒或者追究原因,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不能死!
他绝不允许他就这么死了!
萧烬猛地将裴冶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甚至顾不上地面的污秽。他一把扯开勒在裴冶脖颈上的、已经嵌入皮肉的布条,露出底下骇人的青紫色勒痕。
然后,他几乎是凭着某种战场上抢救濒死伤员的本能,抬起裴冶的下颌,捏住他的鼻子,对着那冰冷柔软的、毫无生气的唇,狠狠地、将自己灼热的气息渡了过去!
一次!两次!
动作粗暴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占有欲的亲吻!
紧接着,他又握紧拳头,用掌根部位,对准裴冶单薄胸膛,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有节奏地按压下去!
“咳……给我活过来!听见没有!”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急救的动作,一边对着那具毫无反应的身体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惧和失控!
“你不是恨我吗?!恨我就起来杀了我!谁准你死的?!谁准的!”
按压。渡气。再按压。
冰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温度?还是只是他的错觉?
萧烬不敢停!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如此害怕!
害怕这具身体彻底冰冷下去! 害怕这双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害怕……
不知重复了多久,就在萧烬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咳……咳咳咳——!”
身下的人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也随之剧烈地痉挛起来!
活了?!
萧烬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几乎在同一时刻停止了跳动!他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裴冶!
只见裴冶痛苦地蹙紧了眉头,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艰难而痛苦的吸气声,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有了呼吸!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萧烬!他甚至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他猛地将裴冶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手臂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跳动着,提醒着他方才经历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几乎失去一切的恐惧。
他低下头,看着裴冶依旧昏迷不醒的苍白面容,看着那脖颈上刺目惊心的勒痕,看着他那头被自己剪得参差不齐的银发,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尖锐的情绪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胸腔,带来一阵阵陌生的、窒闷的疼痛。
震惊,后怕,狂喜,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深刻的、几乎让他感到恐慌的刺痛。
他怎么就……怎么就能走到这一步?
宁愿选择如此决绝、如此惨烈的方式,也要离开他?
就因为他关了他?威胁了他的族人?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真的如此可怕?如此不堪?如此……令他无法忍受?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冷的匕首,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残忍的方式,精准地刺入了萧烬那颗从未被人真正触及过的、冷硬如铁的心脏深处。
带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疼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掌控着这只小狐狸的生死,掌控着他的喜怒,掌控着他的一切。他给他衣食,给他庇护,偶尔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和”,他就该感恩戴德,安心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甚至……甚至因为那点偶尔流露的灵慧和“急智”,而产生过一丝近乎欣赏的情绪。
可他从未想过,这看似柔弱顺从的皮囊之下,竟藏着如此烈性、如此绝望的灵魂!
他竟然……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狠狠地报复了他!几乎……几乎成功地彻底逃离了他!
一阵强烈的后怕再次席卷而来,让萧烬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一秒!
他猛地打横抱起裴冶,站起身,对着门外早已吓傻、面无人色的侍卫厉声吼道:“传府医!立刻!滚去叫最好的府医过来!快!”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和后怕而微微扭曲,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惶和暴怒。
侍卫连滚爬爬地飞奔而去。
萧烬抱着裴冶,大步冲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囚室,冲入冰冷的雨幕之中,朝着寝殿狂奔而去!
他的脚步甚至因为慌乱而有些踉跄,完全失去了往日沉稳冷峻的风度。
他只知道,他必须救活他。他不准他死。绝不准。
雨,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混乱的、灼热的、充满了恐惧、愤怒和某种陌生刺痛的火焰。
怀中的身体依旧冰冷,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随时会再次停止。
萧烬低下头,看着裴冶毫无生气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牢牢地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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