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陶姜醒来,缓慢摸索到枕边的手机,看见物业刚刚在业主群里发布了一则可能会停水停电的通知。
群里零星的几个商户都在抱怨,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物业:「反正今天是工作日,你们也卖不出多少东西。」
这话点燃了商户们积攒已久的怨气,让群里瞬间炸开锅。
物业迫不得已,出来解释:「因为专用变压器故障,水管道破裂,我们需要抢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不能体谅一下?」
陶姜揉了揉眼睛,走下床,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会停。」
物业:「不确定,随时会停。」
见群里的战况愈演愈烈,陶姜放下手机,走进卫生间快速洗漱起来。
她已经习惯了物业管理的松懈,因为这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四家正常营业的店铺,物业对他们并不上心,隔三差五就出点差错。
商户们曾集体抗议过,但没有什么效果,久而久之,双方在群里争吵已算家常便饭。
洗漱完,陶姜熟练地给手电筒充上电,去院子里找出盆开始蓄水。
陶爸喊道:“小姜,你帮老爸去给顾客送一下餐!老爸这里走不开!”
“来了。”陶姜匆匆拧紧水龙头。
不是每一次的订单都有骑手接,当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会自己为顾客送餐。
陶姜掀开厨房帘子,只见油烟轰地腾起,陶爸的人影在灰白的呛雾里晃着,铲声刮着锅底,正在炒辣子。
陶爸肺不好,陶姜不禁迟疑了一下,下一秒外卖就被塞进手里,陶爸仓促推她:“快去吧,别被熏到了!”
“知道了。”陶姜帮他把油烟机打开,叮嘱,“不可以偷偷关,费不了多少电。”
说完,她走出去,把外卖挂上电动车。
夏天的清晨,空气里依旧没有多少凉意,日头滚烫,烤干空旷的街道。
陶姜想,自己残余的水分都快被蒸发完了。她强撑着打起精神,用最快的速度把餐交到顾客手中。
顾客收到后,连声道谢,并夸赞店中的口味。陶姜听完,心情稍微上扬,步伐轻快地走下楼,骑上电动车。
她没忍住小声哼起歌来。
又想,这首歌,跟昨天景逸哼的,好像是同一首?
陶姜分神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就见旁边的灌木丛里窜出只猫。
距离太近,她来不及刹车,只能狠狠打方向。猫成功避开她,陶姜却连人带车,扑通摔到了地上。
“……”
陶姜懵了。
突然听见一声笑。
她撩起汗湿的头发,狼狈地抬头。
红色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的岔路口上,景逸的一条长腿轻松地从车身上跨下。
他穿着黑色背心,工装裤,正懒洋洋地盯着她,随即单膝抵在地面,弯腰低头,轻声唤着什么。
受惊的猫不知在哪躲了一会,重新跑出来,尾巴高高翘起,脑袋蹭了蹭景逸的手臂。
陶姜还在地上坐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的猫?”
“可能吗?”景逸抬起头,眼里还有没散去的笑意。
他朝她敞开手心,指尖勾着一个塑料袋。
猫是在蹭里面那个饭团。
“小家伙,别急。”景逸挠了挠猫下巴,“这是哥哥的早饭,只可以分你一点。”
陶姜不知说什么好,她艰难地站起身,扶起车。
但车轮胎扎进了一小块硬石,陶姜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发动。
她掌心一片鲜红和刺痛,不免丧气地踢了踢干瘪的后轮。
“需要帮忙吗?”
景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陶姜吓了一跳。
她稳住心神,回头说:“需要的,谢谢。”
“别跟着我了。”那只猫还在蹭景逸的裤腿,景逸一边蹲下看车,一边用手随意地推了推猫脑袋,说,“去陪姐姐吧。”
猫朝着姐姐走过来了。
陶姜低头看它,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距离陶姜还有半米,它突然坐下,打了个哈欠,开始舔毛。
陶姜:“?”
她觉得不公平。
没忍住,陶姜蹙眉,严肃地跟它讲道理:“是我才救了你的命的。”
背后又传来一声笑,陶姜羞耻地退了一步,回头看见,景逸单膝点地,蹲在她车前,笑得直不起腰。
对上她的目光,他道:“哦,你们继续。”
“……”
陶姜若无其事地问:“车怎么样了?”
“可以修,需要工具。”景逸唇角微勾,“附近有没有车铺?”
“有是有,但离着三公里,比较远。”
景逸随即起身:“我载你。”
陶姜微愣,想到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便点点头:“谢谢。不过我手脏了,你有没有水?我想洗一下。”
“没有。”景逸已经戴上头盔,头一偏,示意她,“跟上。”
“会弄脏你的……”
“不介意,上。”
陶姜跟着他来到摩托车前,犹豫地坐了上去。
她以前也坐过她爸的摩托车,知道乘坐的人必须要紧紧抱住前面人的腰,不然很可能会被甩下去。
陶姜慢吞吞地将手搭在景逸腰间,她很惜命,最终用力,双手收紧,血迹似乎也跟着陷进景逸的衣服当中。
伤口被牵动,传来刺痛的瞬间,摩托车猛地向前冲去。
陶姜眼前一晃,视野被扭曲成一道飞快消失的直线。
景逸吹了声口哨,笑喊:“再见!”
陶姜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跟那只猫打招呼。
她将脸埋下去,贴在景逸的脊背上。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她的心跳却独自积攒,剧烈得快把整个人吞没。
没过两分钟,陶姜便忍不住:“你好,请问咱们是不是超速了?能慢点吗?”
狂风把她的声音吹散,景逸没有回答。
陶姜微微仰起脸,毒辣的日头,让天上一片炽白,她的视线好像被热浪袭击,一阵模糊。
陶姜再次抬高声音:“景逸,你是不是超速了?”
依然没得到回复。
陶姜想,她再说最后一次,他如果还是不理她,她就掐他。
陶姜:“景逸,你——”
摩托车突然极速放缓。
陶姜松了口气。
然后彻底停下。
陶姜:“?”
她生出不详的预感,顾不得这短暂的两分钟让她四肢绵软、心跳加速,从景逸背后探出头。
五六米开外,两个交警手臂平伸,手掌朝向他们,正在做停车手势。
其中一个交警走过来,严肃道。
“你们知道刚才开多快吗?已经超速了。”
“还有,你的车涉及非法改装,乘坐人员未按规定佩戴安全头盔。”
“请熄火,靠边接受检查。”
陶姜:“……”
景逸:“。”
-
处理结果是罚款八百。
等交警走后,陶姜靠在一旁的树上,没什么力气地说:“抱歉,这个钱我a给你吧。”
景逸头也不抬:“不需要。”
他手机上的画面没避人,陶姜清楚地看见,他已经眼也不眨地把罚款缴上了。
陶姜也拿出手机:“不用客气,我把我的那份转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景逸没再坚持,打开微信上的二微码。
陶姜扫完才发现,那不是收款码,而是加好友用的。
她看着景逸,景逸一脸坦荡。
陶姜低下头,发送好友申请。
四百不太好听,她转了五百,对方很欠地给她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但没有收款。
陶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索性不再去想。
尽管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景逸还是载着她,买完工具,折返帮她修好了电动车。
——谢天谢地,电动车当时翻倒在了路边,又被繁茂的灌木丛遮挡,远远望去,几乎不会有人注意。
所以他们回来时,它还安稳地躺在原地。
临走前,陶姜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景逸没理她,眼神都是飘的,在灌木丛前俯身,找刚才“碰瓷”的猫。
陶姜便骑着电动车,先行一步。
她没意识地哼着歌回到了店中,看见牌匾上“陶然山庄”四个大字,才后知后觉想。
她好像又和景逸哼了同一首歌。
真的很洗脑。
陶姜收拢心思,处理完受伤的左手,去厨房干活。
逢工作日,外卖的数量骤减,店里也只来了两桌客人。
到晚上六点半,附近的商店开始断水断电,网络也没有了,陶姜果断在外卖平台上下线。
只剩下一单已经做好的外卖,等骑手来拿就行。
陶姜没看骑手名字,但多半是景逸。她在黑漆漆的店里等了一会,才想起来去拿手电筒,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砰一声。
动静巨大,陶姜忙掀开帘子,看见那辆红色的摩托车侧翻在地,景逸跟着摔倒,又踉跄站起。
他戴着头盔,可能是摔车的过程中位移,遮挡了视野,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竟然自己绊到自己,眼见着又要摔——
陶姜及时跑过去,用肩膀撑住他。
他人高马大,骤然砸下来,就像块巨石。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陶姜所有力气,她蹙眉道:“你快站起来。”
可只听见景逸粗重的喘息声。
陶姜坚持了几秒,意识到景逸大概没力气了,认命地咬咬牙,把景逸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架着他往店里走去。
陶爸外出去市中心进货,此时店里只剩陶姜一个人。她强撑着来到店门口,提醒景逸:“台阶。”
下一秒,陶姜右脚一痛,她低下头,有些气恼地道:“让你踩台阶,不是踩我。”
话没说完,左脚也挨了一下。
陶姜没辙了。
终于来到门前,然而,景逸好像摔得神志不清,连近在眼前的门都看不清楚,脑袋直愣愣就往上面撞了上去。
陶姜吓了一跳,赶忙拽他回来,还没两秒,他头一歪,竟然又要撞门。
陶姜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结果,他戴着头盔,头没有事,她的手却压到白天的伤口,一时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陶姜忍不住问:“景逸,你来碰瓷的吗?”
没人回应。
景逸像个蔫吧的向日葵,脑袋分不清哪一面才是太阳。陶姜气得不想为他指认,想把他连株给拔了。
见实在拖不进去,陶姜索性让他坐在门口,回屋去拿医药箱。
再出来时,景逸已经把头盔取了,额发湿透,垂下头大口喘息,仿佛惊魂未定。
他手臂上擦伤了好几处,在夜色下仍触目惊心。
陶姜替他将棉签蘸好碘伏,递过去:“你自己消一下毒。”
“……”
以为他没听清,陶姜加重语气,更为具体地陈述:“你拿一下棉签。”
“……”
陶姜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
夏季,天黑得晚,这会虽然是傍晚,但依然可以视物——至少,摆在自己眼前的一根棉签,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但景逸好像在专注辨认她的声音。
他的头偏了偏,眼睛直勾勾看向的,不是那根棉签,而是不远处,银杏树下飘落的一片叶子。
陶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片叶子,一个荒唐的猜测在心里升起。
她不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确认他毫无反应,不敢相信地问:“景逸,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景逸的眼睫颤了一下。
他口袋里,手机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您有一个订单即将超时,请尽快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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