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王院长来到了幸一的房间,透过虚掩着的房门往里瞧,看到了正翘着二郎腿不好好坐在椅子上翻着手中百科全书的幸一,随之便敲了敲门示意。
听见响动的幸一立即放下手中书,扭过头说:“请进”
王院长推开半掩着的门走到了他的身旁,俯下身放慢了语调道:“看什么书呢?也不开灯”
“没什么,瞎看”,幸一可能是看的有点出神,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有什么事吗?王姨”
“有一件事儿我和你刘姨合计了一下还是觉得得知会你一声”,王院长说:“这样吧,等你先看完书,有空再来我办公室一趟儿”
幸一先是怔愣后又是一阵疑惑,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疑惑之际,一阵刺眼的光亮划破屋内的昏暗,王院长在转身离开时随手打开了房间的其余灯。
不一会儿走廊里回荡着王姨的嘟囔,改天叫老李来修修电路,或者换换新灯泡,这房间里的光线也太暗了。
三四秒过后脑中一闪他才反应过来,于是便索性扔下书披上外衣急忙的跟了上去,随手还闭上了灯。
王院长的办公室其实和幸一的房间离得并不远,就在楼上楼下。
在王院长刚要推开办公室门时追上了她,幸一缓了口气道:“是他们的事?”
幸一口中的他们,王丽云是明白的,她微微怔了一下,推了推老式黑框眼镜,可能是没想到幸一会这么快就来,转身拧开办公室门,“进去说吧”
她先招呼幸一坐到沙发上,自己则走到棕色柜门面前,从中拿出一联四个的bc绿瓶奶制品放到了幸一桌前。
幸一低声说:“我...不喝了”
王院长拉过身后的椅子,坐到了幸一身旁疑惑地问:“怎么?不爱喝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喝这个的,几天不喝就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话落,便拆开一个插上吸管递到了幸一面前。
“现在...不是小的时候了”,但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呆呆的接了过去,他问:“王姨,你找我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们?”
急速的语气中掺杂着不易让人发觉的期待。
王院长缓缓放下手中的饮料,语重心长说道:“你也知道咱们院的情况,这里面所有的孩子要么父母不详,要么双亲逝世,亦或者是有些身心不健全的家长说不要就不要了,就像妍妍一样的孩子......虽然大家的出身不一样,但失去父母的疼爱都是一样的”
幸一点了点头。
“能让所有的孩子重新回归家庭的,感受正常人的生活环境,是我们福利院一直在努力的目标和努力的方向,所以假若孩子的亲人能够联系上或者有人愿意领养的话,我们也是鼎力支持的。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幸一心里早已筑好了高高的围墙,他咬着嘴唇说:“他们怎么说?”
“......前一阵儿我们去到你家”,说到这王院长顿了一下,重新斟酌后继续说道:“......去到张家村,又找到了张有光,想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还是一切如旧吧”,幸一打院长断了王院长的话,眼神中期待的情愫渐渐消去,肯定还是一样的结果,如果真的有什么改变的话,王丽云不是这个表情。
所以他早就猜到了-----依旧没有好消息!有可能还更坏。
王院长叹了口气说:“还是得慢慢来,这种事急不得,我相信只要我们多走动走动,再多讲一些你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改变想法,重新接受你的”
果然!坚不可摧的围墙此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裂开了一道缝,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倒塌。幸一苦笑着摇摇头,垂下眼帘,眼神有点飘,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桌子,搓了搓手中的饮料瓶说:“所以问题...还是在我吗?”
王院长握着幸一的手,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王姨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很好,所以我们都在做你父母的思想工作,希望从他们那找原因”
幸一松开了王院长的手,起身站了起来,语气淡淡道:“算了,王姨别白费功夫了,他们在遗弃我的时候,就没想让我回去,现在更不会承认我是他们孩子!”
他说着说着不由的冷哼一声,太阳穴直突突的跳,随后用更加冰冷的语气反问:“而且我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孩子,不是吗?”
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这是不对的,怎么会有人相信那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呢,况且那件事也只是意外,根本不怪.......你!”
幸一摆了摆手,打断了王丽云的话,免得听多了更心如死灰,“够了王姨,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说完头也不回的直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夜晚的寂静,真的很吓人,安静到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又能清晰听到几声夜莺叫。幸一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闭上眼,思绪回到了九年以前,也是幸一快要上小学的年纪。
照理说婴儿应该找起来会比较困难,毕竟太小了,样貌特征都不是很明显,且具有高度相似性......种种原因都让寻亲工作变得难上加难。
但在因缘巧合下依据社区一位工作人员事后回忆,有一年下村时正好碰见一农户抱着一个婴儿在村头瞎晃悠,那天恰好碰见村长带着工作人员进村开展扶贫工作,她偶然一瞥正好对上了怀中婴儿脸,孩子的眉上痣让她记忆犹新,这也成了认出小幸一的关键。
之后通过福利院和各级部门不懈的努力,终于打听到当年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婴儿来自哪里了,就在荣安市下面的张家村,有个叫张有光的或许是幸一的亲人。
因为幸一的右边眉毛上正好也有一颗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和那个婴儿一个年纪,这个巧合顿时让王丽云等工作人员喜上眉梢。
根据现有政策找到孩子的家人应该以回归家庭为主,打听好具体位置后,福利院工作人带着小幸一就踏上了寻亲道路。
几经周转,终于到了要见面的日子,小幸一不知道为什么福利院的阿姨叔叔都会这么高兴,每一个人都开心的跑来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要有爸爸妈妈了,再也不用住福利院,也不用睡大通铺了,以后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小幸一不理解这种高兴,只觉得要离开福利院,离开王姨刘姨还有一起玩的小盆友,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这样在笑声哭声彼此交织中,踏上了回亲的客车。
“啪”的一声响彻在众人中间,那是茶杯被突然摔向门框炸的四分五裂的声音。
“给我出去!老子不认识你们,我们家只有俩个孩子,哪来的第三个孩子,你们不要给我瞎扯,赶紧给我滚出去!”
本是以笑声圆满画句号的场景,在男子暴戾声中生生被撕破。
站在门外的工作人员和小幸一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有贸然行动,还是王院长鼓起勇气再一次进入了房间。
只见那男子怒不可遏道:“说多少遍了,这孩子不是老子的,你们赶紧出去,让你们进来了吗?你们这是叫什么来着......对!私闯民宅!我要告你们!!”
那人似乎想通过法律的威严来震慑王院长他们,但王院长也不是被吓大的
她紧贴着门站着,并没有向屋里深入,这样既能保护自己又能及时沟通,于是耐着性子询问道:“这位大哥,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还没有说什么呢,况且我们也没有说你们有丢失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么?”
此时张有光冷静不少,估计他也没想到那个孩子还能活着,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已经确认了,可是明明已经......
“孩子他爸你先坐,喝口水喘口气,用不着和他们费口舌”
王院长歪过头发现一位看着四十几岁上下的中年老妇人,正拿着新茶杯从里屋走到了张有光的身旁,那人梳着一丝不落的发髻,吊眼眉,看起来很不好惹,估摸着应该是张有光的妻子。
相比张有光暴怒来说,此时的农妇就显得比较平静可亲,但下一秒这个形象就全面崩塌了。
她慢条斯理的放下新茶杯,走上前一步,语调偏细长质问道:“你还想说什么呢?我和你们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我和孩子他爸总共就两个孩子,这事不说十里八乡,单单我们村都知道,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哼!想随便塞个孩子给我们,赖上我家,也不看看这家姓什么?”
她的眼神从左往右平扫了一番,最后望着门外小小的身影,继续说道:“况且帮孩子找父母应该找警察去派出所而不是来我们农村找人,别欺负我们农村人没有文化,就硬想塞个孩子给我们,我们可不认”
话虽说如此,王院长还是不死心的说:“这位...”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看了一眼那个摔碎的茶杯,此刻还心有余悸,一时间脑子还有些乱乱的,接着说道:“这位大姐你也先别激动,你先听听我说的话,好不好,外面那么多人呢,在闹下去也不好看是不是”
终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见的人或事也很多,很多事接触多了就知道该说什么话,怎么说事。
“外面的人,也是你们带来的,要丢脸也是你们丢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妇人没好眼的瞥了一眼王院长,也同样坐在了与张有光齐平的实木椅子上,悠哉的喝起茶来。
“是是是,你看我们只是想早日帮孩子找到家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这孩子命苦,从小就被抛弃在我们院里,我们也是出于好心,能帮一点是一点对吧”
王院长向前几步,补充道:“我们这不是听说七年前有人见过你抱过一个婴儿和我们孩子有一样的明显特征,想过来碰碰运气,能找到最好不过,找不到也是这孩子的命了”
那妇女又喝了一口茶水,很快这杯茶见了底,她抿了抿唇,随口吐出茶渣说:“咱也知道这世间想做好人的人多得是,当然,我们一家都是好人,能帮忙的一定会帮忙,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这忙啊,我们还真忙不了,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家情况啊,所以请回吧”
王院长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张有光那凶狠的眼神,想了想说:“那看来也是我们唐突了,打扰了,这就走了”
当王院长踏出门带着一行人刚走出大门口时,就听见屋里男对女说:“你赶紧去赵家屯,去请赵大仙过来,快去”,农妇便放下茶杯匆匆出门,不巧迎面还对上了要走的小幸一,那恶狠狠的眼神,至今都在幸一的噩梦中久久不能忘却,以至于在未来的几年小幸一都会做噩梦。
抱着幸一的一个工作人员,凑到了王丽云跟前,小声说:“王姐,咱们找错了吗?这家难道真不是小幸一的家人吗?”
王院长先是摸了摸幸一的头,看着幸一,眼神很温柔的说:“不,大概率上应该是没错的,他们越是激动就越是反常,你想想看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疑惑吗?最不济也是一脸诧异的表情,可是他们一见到一一就特别暴躁愤怒,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就算他们不是一一真正的亲人,估计也是知道不少内幕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待着吗?”
王院长看了一眼这个糟糕的情况,摇摇头道:“......这次我们先回去吧”
此次寻亲便不了了之,之后福利院几经努力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隐情,在那之后也做过几次交涉,全部以同一套说辞被拒之门外,徒劳无功。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现在。
“快起床,小懒虫,已经七点了!一会儿你又该迟到了”,刘姨不紧不慢的叫起睡梦中的幸一。
幸一伸手摸枕头底下的手机,眯着眼道:“这才六点,刘姨,再让我睡一会儿”。
“你别忘了你要骑车四十分钟呢,咱们可离你高中很远的”,刘姨边说着边拉开了窗帘。
幸一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睁不开眼,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脑袋,声音闷闷的说:“没关系的刘姨,我努努力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再让我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果然伴随早自习的铃声,幸一拉开了后排的门,呼哧带喘的径直走过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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