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绢拿着那张142分的试卷,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异常清晰。她坐回座位,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手指微微颤抖地抚摸着试卷上那个鲜红的数字。
是真的。她真的考了142分。
讲台上,王老师已经开始讲解试卷,但他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罗小绢努力集中精神,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思考。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无所适从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背上,灼热,复杂,充满了探究和难以置信。这其中,有一道目光尤其冰冷锐利,几乎要将她的背影洞穿——来自李幕芸。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罗小绢瞬间就被同学们包围了。 “哇!罗小绢你也太厉害了吧!” “142分!怎么考的啊?快传授一下经验!” “最后那道大题你怎么做的?我完全没思路!” “你是不是偷偷上了什么超级补习班?”
七嘴八舌的问题涌来,带着真诚的惊叹,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好奇。罗小绢被围在中间,脸颊发烫,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太习惯成为焦点,尤其是以这样一种颠覆性的方式。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多看书,多做题…”她笨拙地解释着,无法也不想说出“思维地图”和陈默的事。
苏星雨挤进来,一把抱住她,兴奋地尖叫:“小绢!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最近那么用功!这下看谁还敢小看你!”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挑衅地瞟向李幕芸的方向。
李幕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参与围拢。她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文具,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但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的朋友在她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瞥向罗小绢这边,带着明显的不忿。
“肯定是运气好而已…” “超常发挥吧,下次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
那些低语像细小的针,刺着罗小绢的耳膜。刚刚涌起的喜悦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她意识到,高分带来的不全是鲜花和掌声,还有怀疑和审视。
她挣脱人群,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刚走出教室后门,就在走廊拐角处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
是李幕芸和她的两个好朋友。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次考试而已。”一个声音说。 “就是,芸芸你只是失误了,最后那道题你肯定是步骤分被扣得严了。”另一个声音附和。李幕芸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失误。她那道题的做法很怪,但确实是对的。王老师都说了思路新颖。”
“那…那也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之前数学什么水平谁不知道啊?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你不觉得奇怪吗?”
沉默了一下,李幕芸的声音更冷了:“谁知道呢。或许人家就是开了窍吧。”
话虽如此,但那语气里的怀疑和不服,几乎要满溢出来。
罗小绢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难受。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悄悄绕了远路。
她明白了。她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在李幕芸和她的小团体眼里,并非实力的证明,反而更像是一种挑衅和一种需要被质疑的“异常”。
回到教室,她发现自己的试卷被人拿走了。抬头一看,是陈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斜倚在她的桌旁,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数学试卷,目光主要落在最后那几道大题上。
罗小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比刚才面对所有人的围观时还要紧张。
他看了一会儿,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然后随手将试卷放回她桌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那个…”罗小绢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最后那道几何题,做法是不是很笨?”
陈默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东西。
“能走通的路,就不算笨。”他淡淡地说,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微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只是有点费鞋。”
说完,他插着兜,又晃回了自己的座位。
能走通的路,就不算笨…只是有点费鞋…
罗小绢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是在肯定她的方法?还是在委婉地说她绕了远路?但无论如何,他似乎并没有觉得她的高分是“运气”或者“异常”。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奇异地安抚了她有些惶惑的心情。
她拿起那张试卷,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是的,或许笨拙,或许繁琐,但每一个步骤,都是她自己苦苦思索、构建连接的结果。这不是运气,这是她过去一个多月所有挣扎、努力和思考的结晶。
她抬起头,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别人的怀疑和议论,是她无法控制的。但她能控制的,是自己如何看待这份成绩,以及如何继续走下去。
风暴中心的漩涡依然存在,但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晕眩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全部公布完毕。罗小绢的总分排名如同黑马般蹿升,直接进入了班级前十五,年级排名也大幅提升,虽然距离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还有差距,但已经足以让所有认识她的人大跌眼镜。
数学142分的光环太过耀眼,甚至掩盖了她其他科目的稳步进步。她几乎成了年级里的一个“传奇”话题,尤其是伴随着她上学期数学不及格的“黑历史”,更增添了几分戏剧性。
各科老师都在课堂上表扬了她的巨大进步,尤其是王老师,几乎把她当成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案例,号召大家学习她刻苦钻研的精神。
罗小绢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窘迫,但她也慢慢开始适应。她不再急于否认或躲避,而是学着更坦然地去面对。她知道,这一切的光环都源于那份实实在在的努力,她受之无愧。
李幕芸的总分依然排在班级前三,年级前十,依旧是众人眼中的学霸。但数学单科被罗小绢反超,尤其是以这样一种悬殊的方式,显然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她变得更加用功,几乎课间都不离开座位,对罗小绢的态度也愈发冷淡,偶尔视线相交,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
一种无声的、紧张的竞争气氛,开始在两个女生之间弥漫。
罗小绢没有因此退缩,反而被激起了一丝好胜心。她不再将李幕芸视为遥不可及的标杆,而是看作一个可以努力追赶甚至超越的目标。她的学习动力更足了。
然而,新的问题也随之浮现。
在接下来的数学和物理课上,老师讲解的题目越来越深入,难度不断提升。罗小绢发现,自己的“思维地图”虽然有效,但构建速度和对复杂问题的瞬间解析能力,似乎遇到了瓶颈。有些题目,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理清头绪,而老师显然期望有人能更快地反应。
她注意到,每当老师提出极富挑战性的难题时,班里通常会出现两种反应:大部分同学陷入冥思苦想,包括她自己和李幕芸;而另一个人,陈默,则往往会在片刻的沉默后,被老师点名。
而他,总是能用最简洁、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方式,直击问题核心,给出答案或思路,让老师都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激赏。
他的思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难题,完全不受常规步骤的束缚。
罗小绢越发渴望能理解他那种思维方式。那不仅仅是知识储备的差距,更是一种天赋的、或者说经过特殊训练的思维敏捷度。
她很想向他请教,但每次看到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懒散模样,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缺乏足够的勇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停留在那种微妙而遥远的“邻居”状态,全靠他偶尔心血来潮的一句点评或一个举动维系。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老师讲完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复杂综合题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拓展思考题,难度极大,明确表示不做要求,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课后研究。
下课铃响,同学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盯着那道题看,其中就包括罗小绢和李幕芸。
罗小绢蹙着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感觉走进了死胡同。她下意识地瞥向陈默的座位。他还没走,正慢吞吞地把一本厚厚的、没有封皮的书塞进书包。
鬼使神差地,罗小绢拿起草稿纸,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陈默拉上书包拉链,正准备起身。
“陈默同学,”罗小绢的声音有点紧张,“打扰一下,这道拓展题…你有点思路吗?我…我卡住了。”
陈默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她。他的目光在她因为窘迫而微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又落在她草稿纸上那些凌乱却努力的演算痕迹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笔——不是那张草稿纸——然后身体微微后仰,示意罗小绢靠近一些。
罗小绢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俯身靠近他的课桌。
陈默没有在草稿纸上计算,而是直接用笔尖在桌面上空点着,声音不高,语速却比平时稍快:
“别总想着力与运动。忽略导轨电阻,着眼能量转化。感应电流生热是多少?安培力做功转化成了什么?摩擦生热又是多少?系统初始动能最终全部转化到哪里?列个等式,反推速度。试试。”
他的话语极其简练,几乎跳跃,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罗小绢脑海中的迷雾!完全跳出了她纠结的受力分析和运动学框架,从一个更高、更本质的能量角度俯视问题!
原来…还可以这样思考?!
罗小绢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震惊和欣喜。她甚至来不及道谢,立刻拿回笔,在自己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陈默看着她瞬间进入状态,完全沉浸到解题中去的样子,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再说,背起书包,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室。
几分钟后,罗小绢终于放下了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通了!完全通了!用他提示的方法,问题变得清晰简单!
她兴奋地抬起头,想要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陈默刚才坐过的空座位上,一片暖金色。
她看着那片空荡,心里涌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感激,敬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点拨的时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给出关键一击,然后又悄然离去,不留任何多余的痕迹。
就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仅仅丢下一句评判。他近乎是…引导了她。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罗小绢握紧了手中的笔,看着草稿纸上那片被夕阳染金的演算过程,一个念头悄然萌芽:她想要真正理解他那颗与众不同的大脑。这不仅仅是为了提高成绩,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对某种极致思维的向往和探索欲。
一场无声的邀约,似乎刚刚被发出。而她,迫切地想要赴约。
期中考试的余波在班级里持续荡漾。罗小绢的“逆袭”成了经久不衰的话题,但讨论的方向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最初的震惊和赞叹过后,一种微妙而不和谐的声音开始在一些角落滋生、流传。尤其是在李幕芸明显低气压的影响下,她身边的那几个朋友,说话越发不加掩饰。
“进步再快也得有个限度吧?从不及格到140 ,坐火箭也没这么夸张。” “听说她家给请了特别贵的私教,专门押题的那种…” “真的假的?那不是算作弊吗?” “嘘…别瞎说,没证据。不过也太巧了,王老师最喜欢的那类难题,她居然都做出来了。”
这些流言蜚语像灰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在课间、在午休时弥漫开来。它们并不公开指控,只是用一种“合理怀疑”的姿态,暗示罗小绢成绩的“水分”。
苏星雨听到后,气得差点和那些人吵起来,被罗小绢死死拉住。 “她们就是嫉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苏星雨愤愤不平。 “随她们说吧,”罗小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没有证据让她们闭嘴,但清者自清。”
话虽如此,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投以怀疑目光的滋味并不好受。罗小绢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比单纯的学习压力更让人窒息。她必须用下一次考试、下一次课堂表现来不断证明自己,否则,这次期中考试的好成绩,可能反而会成为她被钉在“侥幸”耻辱柱上的证据。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用功。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这股暗流似乎也惊动了老师。一天数学课后,王老师把罗小绢叫到了办公室。 “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王老师喝着茶,语气和蔼。 “没有,老师。”罗小绢摇摇头。 “我看你上课好像有点心事?”王老师目光如炬,“班里有些风言风语,我听到了一些。不要受那些影响。”
罗小绢低下头,鼻子有点发酸。原来老师都知道。 “你的试卷我反复看过,”王老师语气肯定,“尤其是解题过程,虽然有瑕疵,不够简洁,但思维链条是完整的,是下了苦功夫思考的结果。这不是靠押题或运气能蒙出来的。你要相信自己的努力。”
王老师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罗小绢心中大半的委屈和阴霾。 “谢谢老师,我明白。”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过,”王老师话锋一转,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奥数模拟卷,“光有努力还不够。你的思维还需要变得更灵活、更高效。试试这个,不要求做完,看看能做到什么程度。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参加下学期的奥数选拔。”
奥数?罗小绢心里一动。那是真正顶尖数学高手角逐的领域,是陈默那种人的舞台。她接过试卷,感觉重若千钧,又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
这既是认可,也是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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