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楚郁白应声抬头。
??江颂穿着那双很朴素的白球鞋,站在他面前。
??他夹着烟的手又紧了紧,本想着抽一口给江颂看的,但想到刚刚被呛得感觉实在不好,又打消了这个有点无厘头的念头。
??于是他眯了眯眼,困难地给江颂的脸聚了焦。
??这人嘴角勾起了一点,眼里也有点他很讨厌的戏谑,他说:“哟,你抽得明白吗?”
??楚郁白咽下一口口水后想瞪这人一眼,但浑身因为高热酸软地离谱,抬起地视线划过江颂,像一个软绵绵的抱怨。
??江颂一顿。?
??他动了动嘴角,把下一句揶揄的话收在了嘴边。楚郁白的状态太反常,这位平时犟得要死,前阵子闹得那么难看,他别扭着怎么都不可能主动找他和好的。
??——多一句嘴,如果不是这原因,他微妙地心念转变后就应该难以自处了,多亏楚郁白也和他倔着,他姑且给自己洗脑——他们间什么也没有。
??可今天,他抬腕看了看表,十一点半整,他刚刚接到楚郁白让自己下去找他的电话时,真想把手探到这人额头上,看看他是不是被最近的大雨淋发烧了。
??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他的手碰到楚郁白滚烫的前额时,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那温度灼人得可怕,却又不合适的带点温柔,像是有了生命的熔岩,要把他的五根手指熔断在滚烫的岩浆里,温和地吞噬掉。
??“你别碰……很冷……”
??楚郁白的哑声隔着一层冬季的寒风进到了他的耳朵里,染了高热后的嗓音艰涩,颗粒感被放大了许多,有种碾过砂纸的意味。
??“哥你手……拿开……”
??话音才落,江颂乖乖地在他额上松了手,他原地思考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把还没落到身体一侧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在身前人柔软的乌发上。
??揉了揉。
??楚郁白无动于衷,吸了吸鼻子。
??他眼睛闭上了,眼皮耷拉在眼睛上面,微红的鼻尖弱化了他的锋利,把这个十七岁横冲直撞的年轻人磨成了失落的小狗。
??江颂缓慢地蹲下身子,平视那双阖上的眼。
??楚郁白的睫毛有点发颤,他想。
??他有点走神,直到他放空的眼神里撞了一抹白,混着能透光的晶莹,一点一点唤醒了他出走的意识。
??楚郁白那双眼蒙上薄泪,泪珠晃荡着滴落下来,洇湿了一块水泥路。
??江颂一心慌,下意识伸手。
??——承下了紧接着又掉落的,第二滴泪。
??手心潮湿着,他轻轻搓了搓,泪水不似刚滴落般温热,在手里被化开一股寒意。
??他又摊开手掌接下第三滴,第四滴……
??啪嗒啪嗒,好多滴——由滚烫变得冰冷的泪。
??于是,江颂的心脏就在那片由泪水汇成的冰冷里,一寸一寸地下沉,直到被冰冷完完全全地裹挟,塞住了它搏动的生机。
??他胸口闷闷的,里面放着他知道许久,却始终难以与它共处的的事——恰巧就关乎这个在他面前哭的弟弟。
??喜欢,会改变很多东西的。
??他的预感大概正确,因为当楚郁白真的主动结束了冷战找上他时,他无法自处,甚至只能慌乱地接住一颗颗干净的泪珠。
??……
??不清楚楚郁白流了多久的泪,江颂又接了多少捧潮湿,这份沉重又迷蒙的氛围终究是被话扰了。
??楚郁白说:“我去看我妈了。”
??这像是一个闸门,缓缓被打开后就自然而然地合不上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我妈了,我妈前两年在的时候……不是,是我一到十五岁的生日,我妈都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长期住院治疗了,那年我是在医院过的生日。医院里的消毒水味特别、特别浓,我很不喜欢。”
??“后来我妈走了,再没陪我吹过蜡烛,她活着的时候,在祝我生日快乐后面会加一句,祝我一整年都幸福。我早几年问她,她明明有不开心,为什么还说的上幸福,她就跟我说,人活着不就是幸福了吗。她应该是我们家最细腻的人了……我妈去世前说生老病死,总要接受的,但要我想对她来讲大概……挺遗憾的。”
??“我想,那和她讲讲我的最近吧,说不定……她还能透过我那些话感受到一点点幸福呢。在墓前回忆,结果发现最近过得一团糟,居然挑不出一点,哪怕一点说出来不会让我妈担心的……”
??楚郁白的话碎的不成样子,根本不顾及听众是江颂,这个对他家事前因后果没有丝毫了解的人。自顾自的叙述到最后弱下去,快变成气声,却给江颂听得清晰:“我爸要再婚了,我还是振作不起来,成绩不好,心情也不太好。”话头到这里止住,他停了一会才摇摇头道:“嗯,还有……你。”
??江颂的心揪了揪,他听到他说:“江颂,你最讨厌。”
??他又抽了口烟,然后猛烈地咳了起来。
??江颂蹲下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好拿了最常用的法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楚郁白的背。
??他把头搁在了这人的肩上,眼神却瞟着地上两个人交叠的影子,混着树影朦胧,隐隐绰绰。
??耳边还有楚郁白的小声嘟囔,他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像是揉了一团毛线,险些连个线头也不给他留。
??江颂一边和毛线团较着劲,一边给楚郁白顺毛,指尖在风里微微发着抖。
??千不该万不该,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有点情难自禁——之后的某一秒里,江颂趁着自己的理智不注意,荒唐地,用唇碰了碰楚郁白的耳垂。
??——他发觉这温度他没想过,因为真的很温和,不那么凉,也不那么热。
??也是,他如今过度谨慎,总觉得碰到楚郁白,就是要焚了他的理智。
??楚郁白在被碰到的一瞬间僵了下身子,但也只是僵了一下。
??*
??一拨散在眼前的碎发,江颂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客厅的灯。大人都在家,开灯还是太明目张胆了。?
??当他把楚郁白安顿好在床上,给他掖好被角坐在床沿时,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脑中一顿运转,江颂扶了扶额,想起了那个醉得满嘴控诉,却又莫名乖顺的楚郁白——和今天一样,都说着“最讨厌他”。
??心里酸酸麻麻,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清楚不是这人撒气似的一句“讨厌”,却再找不到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他去客厅给楚郁白翻了一包感冒药,冲好后端着热气直冒的玻璃杯,捎上一张退烧贴回了楚郁白卧室,哄着已经迷迷糊糊的男生喝下了。
??感冒药太烫,水汽熏的他也有点犯晕,这不是好事,没准是刚刚下楼没穿外套,也受凉了。他琢磨着要不要也给自己冲包药,后来还是嫌麻烦,有这功夫干脆会屋里睡一觉。
??他想着就准备回自己房间,收上放在床头的杯子,江颂就要打开楚郁白房门,突然脚下一滞,打了个弯回了头。
??再开门时指尖夹了根烟。
??——而楚郁白晚上随便买的香烟盒酒随意地躺在床头柜上。盖子打开,正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缺了两根烟。
??*
??楚郁白的梦里,像是下了雪。
??因为一切都很凉很凉,像极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个满头满脸,惹得他蓬头垢面。
??他在风里抖了抖,于是那风又追上来,这一次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一点空子也不给他钻了。
??他总算发觉逃不掉寒冷,只得换一种法子,深呼吸几口努力屏蔽一切自己能屏蔽掉的感官——首先从不要打颤开始。
??幸运的是这种方法奇异地奏效了,他一点一点地暖了回来,以为驱散不了的寒冷慢慢去了,身体,四肢,脸庞……
??最后只剩了耳垂,还有一丝寒意。
??楚郁白在梦里勾了勾唇,温暖的再临着实幸福,他就要舒服地喟叹……
??那寒意忽然具象化——是江颂冰凉的唇。
??碰在神经发达的耳垂上,他甚至来得及品味它的柔软与多情。
??楚郁白一下子惊醒。
??双眼睁开的一瞬间,连床头昏黄的光线都有些不适应,他不由眯了眯眼。
??但他心里烧着火,挣扎着努力瞪大眼睛,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个人刚梦里出现过,以寸寸冰凉和一双软唇的形式。
??江颂穿着家居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垂着的眼微阖,手里抓着冰袋,探在他的耳后——啊,是冰袋碰在了他的耳垂上。
??楚郁白没来由松了口气,带着有点如释重负的心理动了动,给自己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末了江颂总算注意到了他。
??他眨眨眼后拿开了冰袋,“抱歉,有点困。是太冰了吗?”
??楚郁白摇摇头。
??江颂点点头,又取了额温枪测了测他没贴退热贴的太阳穴,还是烧着,但也是比之前降了几度,“行,你继续睡吧,我回去了。”
??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旧台词。
??“有事喊我。”
小剧场重出江湖[吃瓜]
小楚同学日常:讨厌江颂。
江颂同学:(无言以对)(摊手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温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