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周一,楚郁白熬过一周末的烧,刚刚恢复就是使不完的劲,放学居然又想作死。
??学校里糊弄了一下朋友的问候,毕竟不是什么大病,也没必要大肆宣扬,过后他就又想起江颂那天居高临下地觑着他……和他手里的烟。
??他说:“你抽的明白吗?”
??讲实话,他第一时间想起这段不太正常,毕竟事后他回顾了一遍那晚,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迷糊间居然给江颂讲了他妈的事。
??本该对那段耿耿于怀的,他却在有一瞬间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而耿耿于怀的变成了那句在他看来带点挑衅意味的话。
??想起来还是一把火。
??于是他放学就又去小卖部买了包烟。
??这回他边走边抽,边抽边咳,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那天的花坛边。
??烟好像比几日前抽起来更呛人,兴许是如今意识清醒,浓厚的尼古丁气息盘桓得更加肆意。辛辣的味道如同实打实的痛感灼上他的喉,也没再被头痛掩过去。
??却是真的比那日来得尽兴。
??楚郁白没来头得觉得有瘾,猛抽了好几口,烟尾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移开烟后猛咳几口,却也不忘新奇地看着。
??等到火星彻底熄下去,像是化作白缎弥漫,他才将烟头碰上唇,重复了刚才报复性抽烟的动作,随后又是一阵可怖地咳嗽声。
??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直到某一次他还是看着橙红火星,却平静地压下了呛意。
??心中雀跃。
??楚郁白立刻给江颂去信息:“你现在过来,我在那天花坛边上等你。”
??
??不久后,江颂挎着包站在楚郁白面前,手里盘着根没点的烟。
??他挑起眉看着那晚上一般蹲在花坛一旁的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该怎么说这小崽子呢,该省心时净给他找麻烦,这会他正愁找机会探探这人的意思,他又巴巴地凑上来了。
??怪懂事的。
??“又怎么了?”他好整以暇地挑起楚郁白一撮发,在指尖上卷上几卷,半晌又帮他把头发梳回去,揉了揉。
??“啧,拿开。”楚郁白有些抗拒地歪开了头,顺势看了看新拿出来还没点燃的烟,眼里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看他那样子,江颂使了好大劲才把嘴角笑意压回去,“不是你那天黏糊糊看着我的时候了?又抽烟,你这回会抽了吗?”
??楚郁白闻言一皱眉,“我会。”
??他迫不及待地一按打火机,火焰生动地跃着,抚过香烟,牵出一缕在日光下不太清晰的白烟。
??江颂就看着他轻轻咬住唇,露着几分紧张的神情,指尖的烟颤了几颤,半晌才被移到嘴边。
??——楚郁白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吸了一口,而后便吐出了云雾般翻滚的,浓重地气息,乍一看在他眼尾,鼻头糊出了红。
??这一回的辛辣又来得猛烈了,非常、非常、非常地不会察言观色,楚郁白心中气愤地腹诽道。
??可面上不能显出难受,他瞥了一眼垂眼专瞧着他,嘴角抿起也遮不住笑意的家伙,只能狠狠地闭住眼睛,死咬着后槽牙憋住咳出来的冲动。
??憋的他眼眶里已然蓄上了泪花。
??江颂脸上轻松,其实心里莫名发紧。
??那天总算豁出去告诉自己试探一下不会怎么样的,但口嗨谁不会啊,如今哪怕是现成的机会甩在他的面前,他也怂的发慌。
??手里轻轻地搓出了一层汗,薄薄地渗在掌纹中,越是想抹开就越是往外渗……哈,以后再也不嘲笑胆小鬼了。
??但谁说不是老天赏脸——不对,是楚郁白赏的,他正手足无措就被这人呛得难掩窘迫的样子逗笑了。
??紧张什么,这不有比他更紧张的。
??比他更紧张那位听不到江颂心里没有恶意的调侃,这会只顾埋下头小心地用校服裤膝盖上的布料擦去眼角的生理眼泪。
??几滴泪染在校裤上,瞬时洇了一片水痕,楚郁白刚想把手搭上膝盖挡住,突然觉得实在欲盖弥彰。
??一时脑中风暴,直到耳畔有了江颂的声音——这场头脑风暴毫无意外的,更猛烈了。
??他听到他说:“你这小鬼,净逞能。”
??话顿一顿,他再道:
??“我看你还是不会,我带你试试。”
??下一秒里楚郁白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江颂冰凉的手指夺过他手里的烟,随即灰白蒙了眼,再回过神来时,下颌已然被江颂稳稳地掐在了手里。
??彼时他瞧着这人的眸,想起一些似乎早就该想起,却因为不知道什么事而遗忘了的心思。
??温热的鼻息带着水雾,将要在他眼睫上凝出水珠一般——而他也在看江颂的眼睫,它们在轻轻抖动着。
??很小幅度的颤动看得他眼酸,于是楚郁白猛地眨了眨眼。
??视觉封闭的零点几秒,一个混着尼古丁气味的吻,怦然落下。
??厚重的烟味被渡到了他口里,掺着唇地温热与柔软,微微潮湿,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那根神经从来没有如此积极地传递冲动,像是马上就要在他脑中丢上一把火。?
??只是那个吻太短——一触即离比起抒情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逃亡,他连消化此前种种都来不及,更别提仔细品味了。
??他只来得及在睁眼的一瞬,将江颂眼里的自己收入眼底。
??他眼底的自己好像又红了眼角,想到这一点,楚郁白再一次咳嗽起来,咳得比前几次都凶,他某一刻甚至荒诞地怀疑,这是身体让他忘记这个吻的保护机制。
??至于为什么要忘记……他说不清——从始至终,他没想过江颂会吻他——吻了他。
??等他含着泪,揉过朦胧抬眼看向江颂时,意外地看见他很空茫的神色,看着他抬头甚至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
??江颂一吻下去心跳飞快,快得……快得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直到嘴里的烟渡出去,他才在一念中劫后余生,他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如获大赦。
??毫无疑问,这个灌满尼古丁气味的吻,是江颂的第一个赌局。
??他不清楚这个拙劣的赌局在楚郁白那里是否奏了效,但不管怎么说,江颂这一刻只得承认,他还未赌时便输了。
??无他,只是夺过那支烟时,他的手微微颤抖。
??*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心照不宣,默默地扮哑巴。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楚郁白小心地舔了舔唇,舌尖覆过了之前沾上的一点湿润。?
??现在平静下来,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审视这个没头没尾的吻。其实那一刻说不上难受,吻来得温柔,他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之前和江颂别扭的,有了这一吻后都算不上什么了。
??可那些别扭如何能够这么快抹除呢?细细数来,他和江颂其实真的闹过很多次别扭,他自认从小到大对朋友还算宽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这里就怎么也看不顺眼。?
??——无论是不可抗力了客观因素,还是一颦一笑的主观原因,他一直在努力地讨厌着。
??从前是真的讨厌,后来……
??他才发觉“努力讨厌”,本身就充满歧义与刻意。
??他在想,他和江颂接了一个吻,算什么关系呢?
??*
??之后几天,江颂震惊地发现楚郁白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不知所措地躲着他,反倒找他找得更勤,嘴上说着还有几天期末考,再查缺补漏一番是最好的。
??可有时候找上他却并没有提问题的意思,只是坐在他床沿安静地看书——信他只是查缺补漏就有鬼了。
??察觉到这一反常,他第一时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亲傻了,今后打算破罐子破摔,和他这个父亲再婚对象的儿子当对兄友弟恭的亲兄弟,可想想又觉得离谱。
??哪有和兄弟亲了还能按兵不动的。
??合着他试探给自己试探急眼了,楚郁白倒是一片安然?
??他瞥了一眼在他旁边背课文的楚郁白,感觉自己要炸毛了。
??其实不然,如果他那一眼能持续的时间长一些,或许可以发现楚郁白眼神从始至终直直地盯着标题行,一寸也没挪开过。
??楚郁白双眼早就失焦了,朦朦胧胧间书上的字糊成了江颂的脸,在他回神的一瞬间又倏然消散。
??这个症状已经好几天了,他一到江颂房里待着就会犯病,回自己屋里——症状更显著。
??像是为了反复提醒他江颂——这个对于他不明不白的角色——的存在而设置的固定程序。
??他曾经认为江颂是他爸再婚对象的孩子,与他必然势不两立,可后来他又觉得这些无非是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江颂本人……似乎也不赖。
??对,他确实耍过他,但事情说开后也开诚布公了,于是他觉得可以和这人做朋友。
??但现在——或者说在他把对这人的情感定义了“喜欢”二字后,这朋友还做的成吗?
??他自己这个当局者都明白的道理,做不成。
??可他说不出来,说喜欢怪冒犯的,何况是在他和江颂间。
??但江颂先他一步,做了那个更冒犯举动。
??一个吻,到头来他甚至说不清它的用意,甚至怀疑是源于江颂的恶劣,玩性大起的挑逗。
??毕竟只他说:“我带你试试。”
??试试什么呢?抽烟。
??想到这里,楚郁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烟么,他会抽了;江颂么,他大概是弄不懂了。
??*
??于是过了很久,楚郁白磨过了期末考,捱过了散学典礼,直到假期开始也没想明白一个吻。
??他对江颂说不上刻意避着,甚至别扭的情绪也越来越少。他可以在放学时从身后扯扯江颂的书包带,说晚上不回家吃饭,可以和江颂碰杯庆祝他的期末考排名大进步,甚至平静地和朋友调侃之前江颂把他拖回去而聚会。
??但若思绪顺着那件事捋下去,他总会想到不能想的,不敢想的。
??——说来好笑,他如今对抽烟也有了应激。
??很快他也明白,应该对过去与江颂有关的事闭口不谈,现下和江颂相处时摆正想法,如此一来,似乎就永绝后患了。
??什么喜欢也经不住他这样刻意的消耗的。
??消耗完了,他坦坦荡荡,就不在乎什么吻不吻了。
??他给自己规划好一切,以为万事俱备。实际上转变没多久就来势汹汹,只是在假期的第二个晚上。
??——后来楚郁白想起,甚至觉得有些离奇一天。
??那天只有他和江颂在家,他下午和同学打完球洗过澡倒头就睡,再醒来时是晚上八点钟。
??假期里根本没有作息观念,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生物钟混乱,理所当然地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还是凛冬,还有半个月就是年关。出了开着暖气的房间,寒意就被毫不吝啬地传给他,楚郁白咬了咬牙才抗过齿间猛烈地打颤。
??客厅的灯不知道为什么都被关了,一片昏黑,像是专门称着天气,像模像样地让温度又下降了十度。
??他明明想着关着灯瘆得慌,招鬼似的,却鬼使神差地在经过吊灯开关时只是动了动指头,还是没按开。
??客厅很安静,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
??但他知道这里肯定有人——有尼古丁的味道。
??于是借着阳台外明明灭灭的城市霓虹,和今夜并不浓重地月色,他恰好看到了靠在护栏上的单薄身影。
??江颂穿的是轻薄的卫衣,外套也不披地站在夜里,背影自然地混进了温沉。
??甚至瞧不出清晰的身影轮廓,楚郁白无端的觉得那个背影有些落寞。
??所以他看了很久,就这一幕。
??像是很久前的那个夜晚,只是位置调换。
??之后楚郁白做的每一件事,他一件也说不清动机,他回了房间拎出来一件外套,又去冰箱取了一瓶冰可乐。
??纵使天气很冷,那瓶可乐刚被拿出来,转瞬就糊了他一手水。
??然后楚郁白去了阳台,走进了那片他注视了许久的夜色。
??……
??江颂是先被一块温暖包围,再接下那瓶罐身冰冷的可乐的。
??他只是很小幅度地回了头,看见楚郁白微微蹙起的眉头,就放松地垂下眼。
??他在护栏上灭了烟,很快有一声易拉罐开口的脆响爆裂开,空气像是渗进了可乐的甜味,不是很腻,又混了点酸。
??可乐被江颂几口灌下,仰头间分辨开夜晚惨淡的底色,隐约看得见他小幅滚动的喉结。
??下一秒,易拉罐被他噗地一下捏扁。
??他朝一直看着他动作的楚郁白举了举手上的东西,自顾自转了身就要回屋。
??他闭了闭眼,缓慢转着指尖灭了的烟。
??谁知手腕被轻轻捉住了,只听到楚郁白低低的话音:
??“江颂,我能和你表个白吗?”?
??话,伴着风声入耳。
猝不及防的俩孩子……理解毕竟小孩子都藏不住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潮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