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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余烬与寒霜

就在莫清言叫出她名字的那一瞬间,一个清晰而遥远的画面,带着不合时宜的、几乎烫伤人的炽热温度,猛地撞入秦川的脑海,与她此刻周身的冰冷形成了残酷得令人心碎的对比。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莫清言叫她的名字。

不是“秦中尉”,不是“秦队长”,而是褪去了所有军衔和职位前缀的、单单两个字的——“秦川”。

五年前,某个边境,某个医疗转运站的黄昏。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干燥呛人的尘土和隐约血腥气混合的味道,这是一种战争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夕阳像一颗巨大的、正在冷却的血橙,悬在荒芜的地平线上,投来漫长而疲惫的影子。

刚结束一场持续十八小时高强度搜救任务的秦川,体力透支殆尽,几乎脱力地靠在一辆布满尘土的救护车轮胎旁。手里拿着一瓶拧开了却没力气喝的水。迷彩服上沾满了泥点、油污和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左边脸颊上带着一道刚刚结痂的擦伤,眼神却亮得惊人,混合着任务完成后的病态亢奋和目睹太多伤亡带来的沉重与麻木。

莫清言那时是中校,作为总部派遣的战斗压力控制(combat stress control)团队负责人,前来这个刚经历激烈争夺的前沿转运站进行初步的心理干预筛查。她也穿着同样沾了灰尘和汗渍的作战服,却奇迹般地依旧显得整洁,与周遭的忙乱、血腥和疲惫格格不入,像一颗误入泥泞战场的冷星。

她走到秦川面前,手里拿着评估板,目光平静地落在秦川疲惫却写满倔强的脸上。

“中尉,”她当时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呻吟、呼喊、发动机轰鸣——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像一股冰泉,“根据流程,需要对你进行任务后应激快速评估。”

秦川记得自己当时几乎是本能地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年轻军官特有锐气和不羁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对这类“软性程序”的不以为然:“中校,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她的声音沙哑。

莫清言没有坚持流程,也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极其快速而仔细地扫过秦川微微无法自控颤抖的指尖、干裂起皮的嘴唇,以及那双过于明亮、仿佛燃烧着最后能量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那沉默短暂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审慎。然后,她做了一件完全超出标准流程的事——她从自己的随身备用装备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电解质功能饮料,递了过来。

“补充电解质和糖分比纯水更有效。”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经过验证的科学事实,听不出任何额外的关心。

秦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瓶冰冷的饮料。在交接的瞬间,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莫清言的手。冰凉、细腻、干燥的触感,与她自己在肾上腺素消退后变得滚烫汗湿的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那触感让她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蛰了一下,瞬间收回了手。

莫清言似乎并未在意这个小小的意外接触。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秦川脸上,那双总是进行着客观审视和冷静分析的琥珀色眼眸里,极快地、几乎难以捕捉地掠过一丝……或许是极淡极淡的、类似于关切的东西。那丝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到秦川后来无数次回忆时,都怀疑那是否只是夕阳造成的错觉。

“秦川,”她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度,像一块终年寒冷的玉石,忽然接触到了一丝人体的温度,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任务完成得很好。你们救回了很多人。”她停顿了一下,那双眼睛看进秦川的眼底,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带着某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力量,“但允许自己感到疲惫和难过,也是强大的一种。”

那一刻,西垂的夕阳余晖正好毫无保留地落在莫清言的侧脸上,给她清冷如玉雕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异常柔和的金色光边,甚至让她耳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的名字——秦川——从那双总是紧抿着、显得过于冷静理性的薄唇中吐出,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近乎温柔的韵味。

秦川的心脏像是被一种温暖而强大的东西猛地攥紧了,停顿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跳动起来。所有的疲惫、沉重、麻木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仿佛都在那一刻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奇异地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汹涌的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故作坚强的防御。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的上官眼中,看到了超越冰冷职责和严谨专业之外的一丝“人”的气息,一丝裂痕般的温情。

回忆的余温尚未在神经末梢完全散尽,现实的冰冷已如潮水般重新包裹上来,刺骨锥心。

秦川站在指挥部依旧嘈杂的走廊里,只觉得那五年前的短暂暖意像是一种恶毒的讽刺,反衬得此刻的寒冷更加彻骨,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那片刻的温柔,如今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或者一次出于职业习惯的、不经意的施舍,却让她付出了长达五年的痛苦代价。

她用力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只会削弱她意志的画面狠狠压回记忆深处,并试图加上一把沉重的锁。

十分钟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瓶想象中的、冰冷的电解质饮料的味道彻底从感官中驱逐,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锁回冰冷的躯壳最深处。

她挺直脊背,脸上重新凝固起坚硬的冰层,抬步朝着莫清言告知的那个房间号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坚定而决绝,仿佛奔赴一场严酷的审讯。

临时办公室很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只有一张金属桌子,两把折叠椅,一台正在低嗡运行的终端机。空气中残留着那缕淡淡的、独一无二的冷冽香气,昭示着刚才使用者的身份。

莫清言已经坐在桌后,平板电脑通过数据线连接着终端,屏幕上显示着更加详细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部署图和不断跳动的数据分析曲线。听到敲门声,她头也没抬,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流动的数据上,只是说了一声:“请进。”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闷。

秦川推门进去,反手关上门。厚重的门扉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几乎瞬间就隔绝了外面走廊的所有声响,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安静,只有终端机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

“坐。”莫清言终于抬起眼,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目光随即又落回屏幕,手指熟练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着页面,调出新的信息。

秦川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任何依靠椅背的意思,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是一个标准的下级面对上级汇报工作的姿态,但周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公事公办,速战速决”的强烈抗拒气息。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金属纹理上,避免与对方有任何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莫清言似乎并不在意她这近乎无礼的僵硬态度。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眼前的数据和计划上。

“演习第一阶段,你所属的CSAR分队的主要任务是,伴随红方主力装甲部队向前推进,负责模拟战场伤员搜救和后送,同时应对蓝军特种部队极有可能对后勤补给线发动的破袭和骚扰。”莫清言开始叙述,语速平稳均匀,每一个词都清晰准确,没有任何冗余情感。她的指尖点向地图上一片用红色标记出的、地形复杂的丘陵河谷地带。

“根据多方推演和数据模拟,蓝军大概率会在这个区域……设置多个伏击点。他们会充分利用这里的复杂地形和心理威慑战术,制造混乱、恐慌和误判,以达到最大限度延缓红方推进速度的战略目的。”

秦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冷静移动的指尖移动。强大的专业素养和指挥官本能让她瞬间被拉入了状态,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快速分析着地图上的等高线、可能的伏击角度、己方的应对路线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种极端战术情况。

这是她熟悉的领域,是她能够掌控的部分。

“心理评估组的主要工作位置在总指挥部,”莫清言继续道,她的声音在封闭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秦川的耳膜上,“我们会通过专用链路,实时监控前线各单位传回的生命体征数据——当然是演习适配版本、所有开放通讯频道的语音压力水平分析,以及前线观察员提交的主观行为报告。”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一旦系统算法或人工判读发现某个单位或个体出现应激水平超标、认知功能下降、决策能力偏离基准线的迹象,我会直接向演习指挥部提出预警,并视情况建议采取分级干预措施。比如,建议该单位短暂脱离接触进行休整、进行人员轮换,或者……”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终于再次抬起眼,看向秦川,目光里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直接通过加密频道,向该单位指挥官提供简明的心理稳定建议或风险提示。”

秦川听到这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内心深处极度讨厌这种被时时监控、被数据量化、甚至可能被远程“指导”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和队员们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小白鼠,他们的情绪、反应都成了冰冷数据模型的一部分,不再完整,不再属于自己。这种被侵入、被剖析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

“我的队员都是经历过实战考验的老兵,心理筛选和抗压训练都是最高标准。”秦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硬刺,那是她的领域被侵犯时本能的防御,“我不认为我们需要这种……事无巨细的‘关怀’。”

她几乎是在用“关怀”这个词反讽。

莫清言的目光从屏幕上彻底移开,完全落在她脸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却像两盏功率极高的探照灯,让秦川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这不是关怀,秦少校。这是现代战争背景下必要的战术支援单元。”她的语气冷了一分,“极端压力和高度不确定性环境下,没有人能保持绝对理性。蓝军此次的心理战手段,其核心设计目的就是系统性地破坏这种理性。提前识别和预警风险,远比事后处理崩溃和重大失误更有效,成本也更低。”她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我需要你确保你的队员在佩戴演习记录设备时,各项生理传感器工作正常,数据传输稳定。并且……”

她特别强调了这个词,目光锁紧秦川,“……在接到评估组通过最高优先级加密频道发送的指令或建议时,你和你的分队能够优先识别、并严肃考虑执行。”

“优先执行?”秦川的声调微微抬高,带着无法掩饰的质疑和抗拒,“如果我认为你基于数据模型的建议,完全不符合我当时所处的战场实际情况呢?如果系统判定我的某个队员‘应激水平超标’,仅仅只是因为他正在和敌人激烈交火,肾上腺素水平自然升高呢?难道我要命令他立刻放下武器退出战斗吗?”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战术指挥官对后方指手画脚的本能反感。

“我会提供基于多重数据交叉验证和行为模型分析得出的结论,但最终决策权当然在你,你是现场指挥官。”

莫清言回答得很快,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质疑,答案早已准备好,“但是,我的建议,基于的是大规模战场行为数据和认知科学模型,往往能察觉到身处激烈战局中的指挥官无暇注意、或因自身同样承受压力而可能忽略的细微迹象。这些迹象可能是群体恐慌的前兆,也可能是个人崩溃的临界点。”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希望你能慎重评估我的建议,而不是凭藉过往经验或个人直觉,一味地拒绝。演习的目的,就是为了暴露和修正这些潜在问题。”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而坚硬的针,精准地刺中了秦川内心最深处那个抗拒的、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凭直觉?她是在暗示她五年前就是因为“凭直觉”才落得那般可笑又可怜的下场吗?

秦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莫顾问,我带领我的分队在真实战场上活了五年,完成了三十七次高风险任务,靠的不是后方的大数据模型和概率分析!”

她的声音里带着伤痕累累的骄傲和不容置疑的实战功绩。

“但这里不是真实战场,是高度拟真的现代化演习。”莫清言毫不退让,她的身体甚至几不可查地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基于知识和权威的压力,“演习的核心目的,就是尽可能模拟极端条件,发现平时隐藏的问题,并探索解决问题的全新方案。如果你带着对心理评估和支持体系固有的、未经审视的偏见进入演习,那么最终受损的,将是你和你的分队宝贵的学习机会、适应能力以及最终的演习评估成绩。”她的话像一记记冰冷的直拳,砸在秦川的防御上。

她看了一眼屏幕一角跳动的时间,语气回归绝对的公事公办:“关于协同流程的细节和加密频道使用规范,还有问题吗?”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两个同样骄傲、同样固执、同样强大的女人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进行着无声的、激烈的对峙。一个像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坚冰,一个像深不见底的、绝对零度的寒潭。

秦川看着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个光年距离的冷静面容。

五年时光流逝,她更加成熟,更加权威,也更加……冷酷彻骨。她可以如此平静地讨论数据、模型、流程,将活生生的人简化为图表上的曲线和概率,仿佛五年前那个短暂地流露出一丝温情的莫清言,真的只是秦川自己可悲的、一厢情愿的幻想和严重误读。

挫败感和愤怒像毒液一样在她血管里蔓延。

“没有问题了。”秦川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打破了室内的死寂,“我会确保我的队员配合数据采集。至于指令执行,我会基于现场最高战术原则进行判断。告辞,莫顾问。”

她不想再多待一秒钟。再多一秒,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撕裂这勉强维持的专业表象,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极其幼稚的话,或者做出什么失控的、让她自己都鄙视的行为。

她迅速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用力向下压——

“秦川。”

那个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又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有军衔,没有距离,只是名字。

秦川的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背部线条绷得极紧,像一块拉紧的钢板。

莫清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空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迟疑,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稳,只是语速稍微慢了一点,像是在谨慎地选择措辞:

“第一阶段任务区域,地形复杂度评级为最高级。蓝军不仅布置了密集的激光模拟交战系统,还设置了大量难以探测的非致命性物理陷阱和感官干扰装置。”她的声音透过安静的空气传来,清晰无比,“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多么标准、多么常规的上级对下级的嘱咐。挑不出任何毛病,符合一切规章和礼仪。

却像一把磨钝了的冰刀,慢慢地、反复地割磨着秦川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这空洞的关切,比任何尖锐的指责更让她感到刺痛和荒谬。

她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她只是用力拧开门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并反手用近乎粗暴的力道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闷响,并不响亮,却像一声决绝的枪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也斩断了那一声呼唤带来的、可悲的心弦颤动。

门内,莫清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屏幕上不断滚动刷新的冰冷数据光流映在她脸上,照出一片毫无表情的、近乎苍白的平静。只有她放在平板电脑边缘的、修剪得极其整齐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用力地抵住了冰冷的屏幕边缘,因为过度用力,指甲周围的皮肤微微泛出白色。

门外,秦川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走在突然显得过于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尖锐的痛楚交织在一起,翻江倒海,几乎让她想要呕吐。冰冷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抬手,用力扯了扯常服的领口,仿佛那条挺括的布料成了勒紧她脖颈的绳索,阻碍着她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十分钟的沟通。

像一场没有硝烟却耗尽全力的无声战争。

而她,又一次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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